亡魂的咆哮与相柳的嘶鸣如同退潮般渐渐远去,最终被隔绝在厚重的金属闸门之外,只留下沉闷的余响在空旷死寂的空间里回荡。电梯囚笼的崩溃并未将他们抛入冰冷的虚空,而是如同被巨兽吐出,坠入了一个更加庞大、更加诡异、散发着浓烈工业与邪秽气息的陌生领域。
空气冰冷干燥,带着浓重的臭氧味、金属锈蚀味,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无数精密仪器低语汇聚成的沉闷嗡鸣。视野所及,不再是扭曲的金属地狱,而是一片令人目眩的、冰冷而有序的钢铁丛林。
巨大的、覆盖着暗灰色金属外壳的机柜如同沉默的巨棺,一排排、一列列,整齐地延伸向视野尽头的黑暗。机柜表面没有任何标识,只有无数细密的散热孔和闪烁着幽绿、暗红指示灯的接口面板。粗如儿臂的黑色线缆如同纠缠的巨蟒,从机柜顶端和侧壁的线槽中延伸出来,在天花板上密布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黑色网络,再如同瀑布般垂落,接入地面同样密集的线槽之中。地面是冰冷的防静电金属格栅,透过格栅缝隙,可以看到下方更深邃的黑暗中,有更多闪烁的指示灯和隐约流动的幽蓝光芒。整个空间异常高大空旷,只有机柜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和散热风扇高速旋转的呼啸声在持续轰鸣,形成一种单调、压抑、令人神经紧绷的背景音。
这里,是蛇族据点的核心——一座隐藏在现代都市阴影下的、由服务器阵列构成的庞大“巢穴”。
众人被无形的力量抛掷在冰冷的金属格栅地面上。李添一(中年)抱着依旧昏迷的李镇河,半跪着,仅存的左眼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充满科技感的钢铁丛林,眉头紧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此地“金气”极盛,机柜如林,线缆如网,形成了一种冰冷的、排斥生机的“白虎衔尸”凶煞格局!更可怕的是,这纯粹的科技煞气之中,还糅杂着一股无处不在、冰冷粘稠、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邪秽能量场,正是相柳的气息!这股邪气如同无形的蛛网,渗透在每一根线缆、每一台机柜的嗡鸣之中,试图侵蚀每一个踏入此地的生灵神魂。
刀疤老兵被汉子搀扶着靠在最近的机柜上,右臂的伤口被简单的布条捆扎,乌黑的灼痕已经蔓延至肩胛,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和压抑的痛苦低哼。汉子也好不到哪去,浑身挂彩,但眼神依旧警惕,紧握着半截扭曲的金属管,如同守护受伤头狼的忠犬。
刘美婷被小心地安置在相对平整的金属地面上,身下垫着汉子匆忙脱下、沾满血污的外套。她枯槁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微微颤抖,腹部的恐怖伤口被一块相对干净的布片覆盖,但边缘渗出的紫黑色液体依旧触目惊心。气息微弱,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每一次艰难的呼吸都像是耗尽最后的力气。玄圭躺在不远处,守陵人枯槁的身体毫无动静,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未彻底油尽灯枯。
程序则瘫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怀中紧紧抱着那部屏幕彻底碎裂、边缘焦黑、如同被烧焦砖头般的平板电脑。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平板屏幕中心那道细微的裂痕,以及裂痕边缘正在极其缓慢地、如同渗出脓血般…渗出的几滴粘稠、深黑、散发着冰冷死气和淡淡奶腥味的液体——那是“断魂奶茶”融入后残留的“黑色母乳”。程序的脸色惨白,嘴唇因为脱水而干裂起皮,眼神却异常亢奋,带着一种劫后余生却又深陷更大谜团的惊悸和狂热。他神经质地喃喃自语:“契约…改写…通道…亡魂…数据流…保温袋…保温袋在渗漏…” 混乱的线索碎片在他过度消耗的大脑中疯狂碰撞。
“这里…就是他娘的蛇窝?”刀疤老兵喘着粗气,强忍着右臂钻心的麻痹和深入骨髓的寒意,环顾着这片冰冷死寂的钢铁丛林,粗粝的声音带着一丝荒诞的黑色幽默,“比老子当年钻过的导弹发射井还他娘的大…这帮长虫,还挺会享受高科技?”
汉子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密密麻麻的机柜和闪烁的指示灯,低声道:“老刀,少说两句,省点力气。这地方…邪门得很,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毛。”
就在这时!
嗡——!!!
整个庞大的服务器阵列空间,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比之前强烈百倍的、低沉而狂暴的嗡鸣!
所有的机柜仿佛同时被注入了狂暴的能量!外壳剧烈地震颤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机柜表面那些幽绿、暗红的指示灯瞬间疯狂地闪烁、爆亮!光芒连成一片,将冰冷的金属空间映照得一片光怪陆离!天花板上密布的黑色线缆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拨动,疯狂地抖动、甩动,发出噼啪的电流爆鸣声!地面金属格栅下的幽蓝光芒也骤然变得刺眼、狂暴,如同地底涌动的岩浆!
一股庞大、冰冷、充满绝对恶意的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席卷了整个空间!正是之前电梯外那尊被亡魂大军围攻的相柳分身的意志!它似乎挣脱了亡魂的纠缠,锁定了众人的位置,正通过这庞大的服务器阵列,将它的邪秽力量与愤怒,百倍地放大、投射进来!
“嘶——!!!”
一声非人非兽、充满了极致暴怒与毁灭欲望的恐怖嘶鸣,不再是物理的声音,而是直接在所有人心灵深处炸响!伴随着这声嘶鸣,众人头顶上方,那片由无数黑色线缆交织成的“天网”中央,空间猛地扭曲、塌陷!
无数幽绿、暗红、惨白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从塌陷处疯狂倾泻而下!这些数据流并非虚幻,而是近乎实质的能量!它们在虚空中扭曲、交织,瞬间构筑成一个巨大无比、缓缓旋转的、由无数扭曲蛇形代码和闪烁的“404”错误标志构成的——立体邪阵!
邪阵的核心,一个模糊、狰狞、不断变化的九头蛇虚影正缓缓凝聚!正是相柳分魂在数据空间的投影!它每一次虚影的凝实,都让整个服务器阵列的嗡鸣更加狂暴,邪秽能量场的压力倍增!一股冰冷刺骨、足以冻结灵魂的吸扯力量,从邪阵中心爆发出来,如同无数只冰冷的鬼手,攫住每个人的身体和意识,要将他们拖入那数据深渊!
“妈的…这长虫…气急败坏了!”刀疤老兵闷哼一声,感觉身体如同陷入了无形的冰水泥沼,连动一根手指都异常艰难,右臂的麻痹感更是瞬间蔓延至半边身体!
汉子也发出痛苦的闷哼,手中的金属管“哐当”一声掉落在金属格栅上。
李添一(中年)强撑着护住儿子,仅存的左眼爆发出骇人的红光,天眼胎记灼热滚烫,对抗着那恐怖的吸扯力和脑海中的混沌低语,但身体依旧被无形的力量压制得动弹不得。他清晰地看到,那旋转的数据邪阵,其运行轨迹竟暗合某种古老的“九幽引魂”邪术,只是载体从符箓骨器换成了这庞大的数据洪流!更可怕的是,这邪阵正在疯狂抽取此地“白虎衔尸”格局的冰冷金煞之气,与相柳的邪秽之力融合,形成一种针对生灵魂魄的绝杀之局!“金煞化锁,数据为牢…好狠的手段!”
刘美婷枯槁的身体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嗬嗬声,生命的气息在邪阵的吸扯下飞速流逝。
就在这绝望之际!
“操!想吸老子?!老子先给你断网!”一声嘶哑、带着癫狂和破罐破摔意味的怒吼,猛地从程序口中爆发出来!
他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力量,竟然在强大的吸扯力场中,强行撑起了身体!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那旋转的数据邪阵和正在凝聚的相柳分魂虚影,眼神中充满了极致的恨意和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
他猛地低头,双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抓住怀中那部屏幕碎裂、正渗出黑色液体的平板电脑!他不再试图开机,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十指如同钢钩,狠狠地抠向平板后盖边缘的缝隙!
嗤啦!
伴随着塑料碎裂的刺耳声响,他竟然徒手将早已焦糊变形的平板后盖硬生生地掰了下来!
后盖内侧,复杂的电路板和芯片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大部分元件早已烧毁焦黑。但就在主板中央,靠近屏幕裂痕的位置,一团粘稠、深黑、如同凝固沥青般的物质,正牢牢地附着在电路板上!正是那渗出的“黑色母乳”与内部烧毁元件混合后的残留物!这团物质散发出冰冷刺骨的死气和淡淡的奶腥味,内部似乎还有极其微弱的、幽蓝色的数据流光在极其缓慢地流动、闪烁——那是被强行扭曲、封存的亡魂契约与部分哺乳影像的数据残留!
程序看都不看,布满血污的手指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精准,狠狠抠向主板角落一个相对完好的微型USb接口!他粗暴地扯断了接口附近几根细小的连接线,然后…如同一个疯狂的焊工,将抠下来的、那团粘稠的、散发着死气与微弱蓝光的“黑色母乳”残留物,狠狠地、胡乱地…怼在了USb接口的金属触点上!
“呃啊——!”巨大的反噬电流瞬间窜过程序的身体,让他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头发根根竖起,口鼻溢出鲜血!但他不管不顾,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头顶的邪阵,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狰狞的狂笑!
“给老子…连上!反向…注入!!”他嘶吼着,将自身残存的精神意志,连同那平板中混乱、扭曲、充满怨念的数据残流,疯狂地灌入那被强行“焊接”的USb接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混乱、充满了死亡契约和扭曲守护意志的数据乱流,混合着冰冷的死气与淡淡的奶腥味,如同一条污浊的毒蛇,顺着程序强行建立的物理连接(那团糊在USb接口上的黑色残留物),瞬间侵入了这庞大服务器阵列的网络系统!
这入侵如同在滚烫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冰水!
整个狂暴运行的服务器阵列,其震耳欲聋的嗡鸣声猛地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极其不和谐的…卡顿!
天花板上,那倾泻而下的数据洪流瀑布,也极其短暂地…闪烁、扭曲了一下!
正在凝聚的相柳分魂虚影,动作也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迟滞!
这干扰微乎其微,转瞬即逝。庞大的邪阵运行几乎不受影响,那恐怖的吸扯力依旧强大。
“妈的…功率…功率不够!”程序喷出一口鲜血,绝望地看着那几乎瞬间就被庞大系统淹没的干扰信号,眼中充满了不甘。
“程序!路由器!找路由器!”李添一(中年)在巨大的压力下嘶吼出声!他仅存的左眼死死扫视着四周林立的机柜!“金煞锁魂,阵眼在‘气’之汇聚流转处!此地机柜如林,煞气纵横,但网络必有核心交换节点!其‘气’必如百川归海,找到那个‘海眼’!那个…主路由器或者核心交换机!那里是阵眼,也是…唯一的‘生门’所在!把…把你这东西…插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