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站在那道缓缓张开的裂缝前，怀里的周予安已经不再动弹。她没有后退，也没有说话，只是将右手的封灵符换到了左手，右臂垂下时微微抽搐——那是灵力透支后的余震。
她低头看了眼少年苍白的脸，轻轻把他往上托了托。他的身体比刚才更轻了一些，像一页被风翻过太多次的旧纸。
前方的地缝仍在延伸，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带着一股陈年书页晒透阳光的味道。她认得这种气息。曾经在书店最深处的柜子里，那些没人翻动几十年的孤本，打开时就是这样的味道。
但她知道，这不是书该有的气味。
她迈步向前，左脚踩在裂缝边缘的砖石上。地面微颤，像是有东西在下面呼吸。就在她抬右脚的瞬间，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林姐！”
李阳从通道拐角冲出来，手里提着一盏铜皮罩灯，灯光晃得厉害。他额头上全是汗，衣服也被划破了几道口子，显然是跑过来的。
林小满没回头，只低声问：“人都撤出去了？”
“撤了，最后一批志愿者十分钟前离开。我绕回来找你。”李阳喘着气，站到她侧后方，“这下面……还在动？”
“不是下面。”她终于转过头，目光落在李阳手中的灯上，“是它还记得怎么活。”
李阳一愣。
她伸手从腰间取下最后一枚引魂铃碎片，残缺的铃身沾着干涸的血迹。她没看它，而是把它递向李阳：“拿着，离地三寸，别让它碰地。”
“你要进去？”
“不。”她摇头，“我要让它出不来。”
她把周予安轻轻放在地上，让他靠墙坐着。少年的眼睛半睁着，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声音。她伸手抚过他的额头，揭下那张几乎熄灭的镇魂符，收进怀里。
然后她蹲下身，在裂缝两侧各画了一道短弧，指尖划过砖面时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她没有用血，也没有念咒，只是凭着记忆描摹出读书会老会员们常刻在书签背面的符号——一个简单的闭合环。
李阳看着她动作，忽然明白了什么，立刻把灯放低，让光正好照在那两道弧线上。
地面震动停了一瞬。
接着，裂缝开始缓慢收缩，如同被无形的手指一点点拉拢。那股温热的气息渐渐变冷，最后只剩下一缕淡淡的灰烟，从缝隙中逸出，碰到铜灯的光晕便散开了。
林小满收回手，指尖有些发麻。她扶着墙站起来，对李阳说：“通知南巷、东厂、西市三个点，所有人立刻集结。他们主脑倒了，但还有人在动。”
李阳点头，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记下指令，又问：“周予安怎么办？”
她回头看了一眼少年，他已经闭上了眼睛，胸口几乎没有起伏。她脱下外衣盖在他身上，说：“等我们回来再处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废墟。天刚蒙亮，街边的早点摊已经开始冒烟。几个环卫工人远远看见他们，犹豫了一下，还是低下头继续扫地。林小满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昨晚整片街区停电，天空裂开一道红痕，有人说是火灾，也有人说是有邪物现世。
但现在没人敢提。
李阳带着她在一处废弃仓库停下。三组人已经等在那里，都是平时帮忙整理书籍的街坊和学生。有人递来热水，她没喝，只接过一张地图铺在地上。
“南巷有两个藏身点，可能持有未激活的控魂册；东厂印刷机里埋了符纸模版，能批量复制迷心咒；西市那边最危险，古籍市场地下有个暗室，专门用来转移资料。”她指着地图上的标记，“我们分三队，先断他们的联络线，再抓人。不留活口，但不准伤无辜。”
没人问为什么，大家都点头。
她转向周予安留下的方向，轻声说：“你去南巷，他是你盯过的路线。”
话音刚落，一道透明的身影悄然浮现，正是周予安。他点点头，身形一闪便消失在原地。
行动很快展开。林小满带队直奔旧书巷。那是一条窄得只能容一人通过的小巷，两边堆满了泛黄的线装书和旧杂志。她在第三家门口停下。
门虚掩着。
她没推门，反而往后退了半步。旁边的李阳会意，悄悄绕到屋后。
屋里传来翻纸的声音，还有低语：“……信号断了，火种还能续吗？”
另一个声音冷笑：“只要书还在，仪式就不会死。”
林小满轻轻敲了三下门板。
屋内瞬间安静。
她再次敲门，这次用了节奏——三短两长，是读书会夜间紧急集会的暗号。
门开了条缝，一只眼睛往外看。
她没动，只说：“我是林小满。你们的头倒了，阵法已毁。现在开门，还能留一条命。”
那人猛地关门，同时屋内响起咒文吟诵声。地板下隐隐泛起红光。
她早有准备，一脚踹开房门，同时甩出一枚铜钱钉入天花板横梁。红光戛然而止。
李阳从后窗跃入，迅速切断墙角一根缠满符纸的电线。林小满冲进内室，看见桌上摆着一本烫金封面的书，封面上写着《思正录》。
她没碰书，反而盯着书下压着的一块青铜片。那是阵眼供能的核心部件。
“想用假书引我触阵？”她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周予安留下的一缕魂丝，轻轻吹向空中。
魂丝飘进房间角落，突然剧烈扭动。
她立刻扑过去，掀开一块活动地板，拽出一个正在念咒的男人。对方手中握着一枚黑色玉简，见事败露，抬手就要捏碎。
她抢上前一步，用残铃碎片砸中他手腕。玉简落地，当场裂成两半。
“你们以为换个地方就能重新开始？”她按住对方肩膀，声音不高，“可书不会帮你们骗人。真正读过的人，一眼就能识破伪作。”
男人咬牙不语。
她让人把两名俘虏带走，自己留在屋里搜查。在一本破旧诗集夹层中，她找到一页记录：“实验编号七，对象：初中生三人，植入执念‘书籍有害’，持续时间四十七天。”
她看完，合上书，交给李阳：“封存，别让更多人看到。”
傍晚时分，最后一处据点清除完毕。东厂的印刷模版被熔毁，西市暗室中的档案全部回收。城市重新通电，广播里开始播放晚间新闻。
林小满抱着周予安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连呼吸的光影都快看不见了。
路过一家便利店时，她停下来买了瓶温水。店员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谢谢你们。”
她点头致意，继续往前走。
街道两旁的路灯陆续亮起，有人在家门口挂起了新书签，写着“欢迎来借书”。一家咖啡馆外贴着告示：“本周六，恢复读书分享会。”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书店。门框上的裂痕还在，但灯亮了。橘黄色的光洒在台阶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李阳赶上来，手里拿着几张打印好的海报：“我已经贴了通知，说是普通文化活动重启。大家需要一个平静的开始。”
她看着那扇门，轻轻拍了拍怀中少年的背：“我们做到了。”
周予安微微睁开眼，嘴角动了动，像是笑了。
她迈步踏上台阶，鞋底沾着一点从废墟带回的灰土，在干净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模糊的印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