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铃残片插在石缝里，发出细微的嗡鸣。林小满跪在地上，右手撑着冰冷的地面，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她的左臂垂在一旁，整条手臂像是被抽走了骨头，动一下都像有刀子在筋脉里来回拉扯。
高台上的身影抬起手，黑气从四面八方涌来，在空中凝成密密麻麻的文字锁链，朝她缠绕而下。她咬紧牙关，猛地拔出残铃，翻滚躲开。一道锁链擦过肩头，布料撕裂，皮肤绽开一道血痕。
陈砚靠在断裂的石柱边，呼吸微弱。他的手指还在动，轻轻点着地面，似乎想写下什么符文，可指尖刚划出半道弧线，便无力地滑落。
林小满喘着气，抬头望向祭坛中央。那根立在高台中心的黑色石柱，表面刻满了扭曲的句子，像是被人用指甲硬生生抠进去的。她刚才那一滚，正好看到石柱底部有一道暗红的裂痕——它不像其他纹路那样随着能量流转明灭，而是始终滞后，像是卡住的齿轮。
她眯起眼，把残铃贴在耳边。
里面传来极轻的一震，不是声音，更像是某种回应。她心头一跳，想起周予安最后站在雨里的模样，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那时他想说的，从来都不是“再见”。
她拖着身子往前爬，每挪一步，地面的符文就灼得膝盖发烫。终于靠近石柱底座，她将残铃轻轻抵进那道裂痕。
震动变了。
原本杂乱的能量波动，在触碰到裂痕的瞬间出现断层，仿佛水流撞上了断崖。她立刻明白——这道裂缝，是整个阵法循环的断点。只要毁掉它，祭坛就会失衡。
但她一个人做不到。
她转头看向陈砚，声音嘶哑：“醒醒。”
没有反应。
她撕下袖口一块布，浸了自己掌心的血，在地面画出一个极简的引魂阵。这是最基础的唤醒术，耗的是施术者的精气。她咬破舌尖，一口血喷在阵心。
地面微光一闪。
陈砚的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听我说。”她盯着他，“那道裂缝，是阵眼的命门。它撑着整个结构，一旦破裂，能量会倒灌回流。”
陈砚的目光落在她手中的残铃上，又移到石柱底部的裂痕处。他沉默几秒，忽然抬手，用食指蘸了嘴角的血，在地上续写一道残符。笔画不全，只写了三个转折，可那股微弱的震荡感已经升起。
林小满点头，把残铃递过去。
他接过铃身，指尖在裂口边缘轻轻一拨。铃内残存的微光闪了一下，随即与符文共鸣，爆发出一次短促的震波。
“三息。”他低声说，“只有三息时间能维持共振。”
林小满立刻站起身，握紧残铃，对准裂缝。下一瞬，两人同时发力。
铃声炸响。
不是清脆的响，而是像铁器相撞的钝音，带着撕裂空气的尖锐。裂缝猛地一颤，扩开寸许。整座高台剧烈晃动，顶部黑雾翻腾，几道文字锁链从中断裂，坠落地面时化作灰烬。
祭坛操控者终于动容。
他第一次从高台中央向前踏出半步，双掌压地。三道新的锁链从地面升起，迅速封住裂缝。可就在最后一道锁链即将合拢时，林小满突然冲上前，右手狠狠割开掌心，鲜血顺着残铃流入裂缝。
白光骤现。
那不是普通的光，像是从极深的记忆里浮出的温度，带着少年藏在课桌下的纸条、放学路上偷偷望向后座的眼神、还有那句从未送出的喜欢。
锁链崩断。
裂缝轰然扩开，祭坛内部传出金属断裂般的尖鸣。整座高台剧烈摇晃，地面符文开始逆向闪烁，黑气不再凝聚，反而紊乱喷涌，如同失控的潮水四处冲撞。
陈砚靠在石柱上，脸色灰白。他看了眼林小满，又看了眼那道正在扩张的裂缝，忽然笑了下。手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鼓掌，可最终只是滑落在地。
林小满单膝跪在裂缝旁，右手血肉模糊，残铃几乎嵌进掌心。她抬头看向祭坛操控者，对方正双手结印，试图稳住阵法。可那根石柱已经开始倾斜，裂缝中不断溢出紊乱的能量流。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铃。
微光还在闪，很弱，但没熄。
她想起周予安最后一次对她笑的样子，不是委屈，也不是难过，就是单纯地笑着，像完成了什么事。
她深吸一口气，把残铃举过头顶。
“你说执念是燃料。”她的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空间，“可你不懂，有人宁愿烧尽自己，也不愿让别人再被困住。”
她猛地将铃砸向裂缝核心。
撞击的瞬间，整座祭坛发出一声巨响，像是某种古老机器终于停止运转。石柱裂开一道贯穿到底的口子，黑气从内部喷出，又被倒灌的能量强行压回。高台边缘的符文一块接一块熄灭，只剩下裂缝周围还亮着一圈不稳定红光。
祭坛操控者踉跄后退，第一次露出惊怒的表情。
林小满伏跪在地，右手彻底失去知觉，只剩左手勉强支撑身体。她抬头望着那道越来越宽的裂缝，喉咙发干，却忍不住想笑。
原来真的可以。
原来一个人哪怕走到了尽头，也能留下一点东西，推另一个人往前走。
她听见身后传来极轻的一声响。
像是风拂过纸页。
她回头。
一片泛黄的纸角从空气中缓缓飘落，边缘焦黑，像是被火燎过。它轻轻落在她脚边，上面写着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我喜欢你，很久了。”
林小满伸手去碰。
纸页没有消失，也没有化作光点，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像终于找到了该停留的地方。
她抬起头，看向祭坛深处。
那根石柱已经裂开大半，黑气在内部翻滚，仿佛有什么东西正要挣脱束缚。祭坛操控者双手结印的速度越来越快，地面重新浮现出新的符文，比之前更加密集。
她慢慢撑起身体，左手扶住残铃。
右手指尖还在滴血，一滴，落在石缝边缘，渗入裂缝深处。
整座高台再次震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