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的脚踩进湿泥里，每一步都像在挣脱某种无形的黏连。雾气贴着她的后背游走，肩头那团微光几乎轻得感觉不到。她没停，也不敢停。刚才那一口血喷在古镜上，不是结束，是开始。
她低头看了眼手腕内侧。那道旧疤还在发烫，蓝光顺着血管爬到了小臂，像一条活的藤蔓。她没去压，反而把衣袖卷得更高些。血祭的痕迹和古镜之间有种说不清的牵连，刚才封印时，她隐约看见三道光痕从镜面裂开的缝隙里闪过，一闪即逝。
她停下，靠着一棵枯树坐下，把布囊里的古镜取出来。镜面依旧死寂，可当她的血痕靠近时，镜心微微震了一下。她立刻闭眼，指尖抵住眉心，借着血与器的共鸣，强行催动灵视。
眼前一黑，接着是碎片般的画面：一面倒插在焦土里的战旗，旗角撕裂，还在无风晃动；一道被火熏黑的城门石基，上面刻着模糊的字；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碑面朝下，但边缘露出一个“殉”字。
三处地方，三道残光，像是时间被撕开后留下的口子。
她睁眼，喘了口气。这些地方她都见过，是战场边缘的废墟。可它们为什么会在古镜的反应里出现？她翻出贴身藏着的《边城志略》残页，一页页翻过去。直到指尖停在一段小字上：“时之残息，存于执念最烈、生死未定之处。三息聚，则通道可续。”
她盯着那行字，脑子转得极快。残息不是能量，是时间断裂的痕迹。而能让时间断裂的，只有不该存在的东西——比如阿琰。
她抬头看向不远处的阿琰。他站在雾里，没动，但肩甲的位置隐约有纹路浮现，像是青铜铸成的印记，正随着呼吸明灭。她记得那纹路，之前在古籍插图里见过，是镇北军统帅独有的将魂印记。
她忽然明白了。
这三处地方，都是阿琰“死”的瞬间在现世投下的影子。他的存在本身就在撕裂时间，而那三处，正是裂痕最深的地方。残息藏在那里，不是偶然。
她转头看向肩头的光团。周予安的意识几乎断了，可他还贴着她，没散。
“你还在。”她低声说，声音哑得不像自己的，“你想回去，对吧？想把那张纸条送出去。”
光团轻轻颤了一下。
她咬破指尖，血滴在掌心，然后轻轻碰了碰那团微光。“我需要你再撑一下。如果你还记得那天的事，如果你还想重来一次……就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光团猛地一晃，随即缓缓移动，指向阿琰的胸口。
她盯着那个方向，脑子里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念头——将魂印记不只是身份的证明，它是活的，是阿琰与这片时空的锚点。它能引动残息，也能承载残息。
她立刻抬手，把古镜翻过来，盯着背面的裂痕。如果能把三道残息注入镜心，顺着裂痕填补，或许能重建通道的能量回路。但这事不能靠她一个人。她现在灵力枯竭，血也快耗尽，贸然靠近那些裂隙，只会被卷进去。
她把匕首抽出来，在地上划了个圈，刀尖蘸着自己的血，在圈内画了四道短痕。然后把古镜放在中央，轻轻一拍。
一圈微弱的光晕扩散开来，像一层薄膜罩住四人。定魂圈成了，暂时能稳住他们的灵体。
阿琰走过来，在圈边蹲下。“你有办法了？”
她点头。“三处地方，能取出‘时之残息’。只有集齐三道，才能修复古镜，重启通道。”
“哪三处？”
“断旗、旧城门石基、殉将碑。”她说完，看向阿绣，“你守过城门，还记得那块石基吗？”
阿绣脸色发白，但还是点头。“我记得。上面……有我们成亲那天刻的字。”
林小满看着她。“你得去那里。你的执念最深，能唤醒那里的残息。”
阿绣咬住嘴唇，没说话。
“我明白你在怕什么。”林小满声音放轻，“你怕再看见他死。可现在，你不是去看他死，是去救他活。”
阿绣的手指动了动，终于点头。
林小满转向阿琰。“你去殉将碑。你的将魂印记能引动残息，但那里也是你‘死’的地方，最危险。你一旦被拉进去，可能出不来。”
阿琰低头看了眼自己肩上的纹路，冷笑一声。“我本就不该活着。如果进去能换一条路，我不怕。”
她又看向肩头的光团。“周予安，你虽然动不了，但你的意识还能感知。我会让你浮在空中，监视我们三个。一旦发现谁被幻象拉走，立刻示警——哪怕只是闪一下。”
光团轻轻晃了晃，像是在回应。
她把古镜重新收进布囊，系紧。“行动不能拖。定魂圈只能撑两个时辰。我们分头走，取到残息后立刻回这里汇合。谁都没把握全身而退，但只要有一道残息回来，就有希望。”
阿绣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如果……如果我回不去了呢？”
林小满看着她。“你会回来。因为你不是一个人在走。他等你，我也等你。”
阿绣眼眶红了，但没哭。她转身走向城门方向，脚步一开始有些抖，后来慢慢稳了。
阿琰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山脊走去。他的背影笔直，肩甲上的纹路越来越亮。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抱紧布囊，朝着战场断旗的方向迈步。
雾气在她面前分开，脚下的泥土开始泛青。她知道，越靠近裂隙，时间就越不稳定。她没带符，没剩多少血，只有一股劲撑着。
她走到断旗前，旗杆斜插在地，旗面只剩半截。她伸手去拔，旗杆纹丝不动。她咬牙，把匕首插进旗杆旁的土里，用力一撬。
地面裂开一道缝。
一道幽蓝的光从裂缝里升起来，像一缕烟，又像一声叹息。她伸手去抓，光缠上她的手腕，顺着血管往心口冲。
她闷哼一声，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就在这时，肩头的光团猛地一颤。
她抬头，看见阿绣站在城门石基前，双手按在石头上，整个人在发抖。石基上的刻字开始发光，一道蓝光从地底升起，缠上她的手臂。
另一边，阿琰单膝跪在殉将碑前，碑面朝上，上面赫然刻着他的名字。他的将魂印记亮得刺眼，一道蓝光从碑底涌出，直冲他的胸口。
三道残息，同时被唤醒。
林小满撑着匕首站起来，盯着古镜的方向。只要他们能把残息带回来——
突然，她手腕上的蓝光猛地一缩，像是被什么东西咬住。她低头，发现那道旧疤正在渗血，血滴在地上，竟被泥土吸了进去。
她心头一紧。
这片地，不是普通的土。是当年埋过尸骨的地方。
她刚想后退，脚下泥土突然松动。
整片地面往下陷了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