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火撞上光剑的瞬间，没有爆响，也没有冲击波。那团青白色的火焰像是被吸了进去，顺着剑身逆流而上，直扑周予安眉心。他没闭眼，也没后退，任由那股寒意钻进识海，像一根冰针扎进脑髓深处。
林小满的手还握着信标，金光在她掌心震颤，却不敢再推进。她知道那不是攻击，是入侵——冷火不是要烧毁他的意识，是要把三百年的执念灌进去，让他自己把自己压垮。
周予安的膝盖微微弯了一下，但没跪下。他左手撑住地面，右手的光剑依旧横在身前，剑尖微微下垂，像是扛着看不见的重量。他的呼吸变慢了，不是因为伤，是因为识海里正在发生的事。
画面来了。
战场，火光冲天。中军帐前，士兵倒成一片。他站在沙盘边，听见副将说：“军师，粮尽了，援兵未至，我们守不住。”他低头看沙盘，手指划过一条隐秘路径，说：“星门会开，再撑三日。”可三日后，星门没开，副将也没等。他被人从背后刺穿，倒下时看见副将拿着真计划，走向敌营。
这不是第一次看这段记忆。但这一次，记忆变了。
沙盘上的山川开始扭曲，士兵的尸体一个接一个抬起头，盯着他。他们的嘴没动，声音却从四面八方传来：“你没回来。”“你说星门会开。”“你让我们死守，自己却消失了。”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像潮水一样往他脑子里灌。
他咬住牙，舌尖抵住上颚，用痛感稳住自己。他知道这不是真相，是执念的回音。它们不需要事实，只需要一个能承载愧疚的人。
他闭上眼，不是逃避，是沉进去。
“我是周予安。”他在心里说，“我不是军师，也不是钥匙。我是那个没敢表白的高中生，是那个死在雨夜的周予安。”
声音顿了一下。
他继续说：“你们恨的不是我。你们恨的是等不到救援，恨的是被抛弃。可你们找错了人。我不是那个没回来的人——我是被你们拉回来的那个。”
识海里的画面开始晃动。士兵们的脸模糊了，火光变暗。那股压在他心口的愧疚感还在，但他不再躲。他张开手，像是接住从天而降的灰烬。
“我确实没能救你们。”他说，“我承认。”
声音猛地停了。
不是被击溃，是被接住了。
就像一个人哭喊着要你还债，你终于说“我认”，那一刻，债反而松了。
他睁开眼，光剑还在，但剑身上的星轨纹路更亮了。冷火已经消失，但它带来的东西还在——那不是罪，是重量。他没再把它推开，而是让它留在那里，像背着一口旧箱子，走得慢一点，但更稳。
林小满看到他的眼神变了。不再是挣扎，也不是硬撑，是一种沉下来的东西。她没说话，只是把信标往前送了半寸，金光轻轻贴上他的背。
现实中的融合体站在原地，灰雾重新凝聚，像一层不断修复的壳。它低头看了看掌心，那块假计划的残片还在燃烧，冷火未灭。它抬起手，准备再点一次。
周予安动了。
他没冲过去，也没举剑。他站在原地，声音不大，却穿透了整个空间：“我不是来还债的。”
融合体的手停在半空。
“我是来送你们走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店方向传来一声钟响。不是实体的钟，也不是幻觉，像是某种规则被触动了。第一颗星光从书店屋顶升起，像萤火，却不飘忽。它笔直飞来，绕过林小满，落在融合体肩头，轻轻一颤，像是在打招呼。
接着是第二颗，第三颗。
陈浩的影子最先出现——那个总在深夜加班的程序员，死前还在改bug。他的星光落在融合体左臂，缠绕一圈，没攻击，只是贴着灰雾，像在取暖。然后是老兵，教师，卖花的老太太，每个曾被林小满超度的幽魂，都化作一点星光，从四面八方飞来。
它们不攻击，不咆哮，只是靠近。
融合体开始颤抖。灰雾剧烈翻滚，像是在抵抗，可星光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缠上它的身体，像一层温柔的网。它想吼，想引爆执念核，可声音卡在喉咙里，变成了一声闷响。
林瑶的设计稿向日葵突然从地面破土而出。不是投影，不是幻象，是真实的植物，根系如蛇般钻入灰雾，缠住融合体的脚踝。枝干急速生长，一米，三米，五米，直到树冠刺破天花板，花瓣一片片展开，洒下金粉。
金粉落在灰雾上，不烧，不化，只是让颜色变淡。青灰转白，白中透光。融合体的轮廓开始模糊，cEo的面容和副将的铠甲不再纠缠，像是被慢慢拆开。
周予安一步步走过去。光剑还在，但他没举起来。他走到融合体面前，抬起右手，掌心金印正发烫。他没用剑，而是将剑尖轻轻抵进自己掌心，鲜血顺着剑身流下，滴在地面。
金印与血接触的瞬间，光剑嗡鸣，不再是武器，像是一根导管，将他体内的力量引向剑身。他低头看剑，低语：“我引你们入轮回，不因债，不因罚，只因你们值得。”
他抬起剑，剑尖轻点融合体眉心。
白光从接触点扩散，像水波一样漫过全身。融合体僵住，然后缓缓跪下。cEo的身体和副将的虚影开始分离，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彼此对视。
没有恨，也没有原谅。只有一瞬的静默。
然后，它们同时消散。
灰烬从空中飘起，不是落下，是往上飞，像被看不见的风吹向夜空。每一粒都带着微光，像一场倒流的雨。
林小满松开信标，金光缓缓收回。她看着周予安的背影。他的右手还在流血，光剑垂在身侧，剑尖滴着血，一滴，一滴，砸在地面，晕开暗红。
书店恢复了安静。向日葵巨树静静立着，花瓣不再洒落，根系从地面缩回，只留下一圈浅浅的裂痕。星光全消失了，仿佛从未出现过。
周予安站着没动。他低头看自己的手，金印还在，但不再发烫。他慢慢握紧，又松开，像是在确认什么。
林小满走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布，递给他。他没接，只是说：“它们不是想害我。”
“我知道。”她说。
“它们只是……不想被忘记。”
她没回答，只是站到他旁边，一起看着那堆飘向夜空的灰烬。风从破掉的窗户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
周予安忽然说：“我以前觉得，轮回是结束。现在才知道，它是开始。”
林小满侧头看他。
他笑了笑，很轻：“下辈子，我想试试表白。”
她也笑了，没说话。
光剑还在滴血，一滴落在向日葵的根部，土壤微微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