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道的尽头,那片旋转的、由无数破碎发光碎片构成的黑暗,如同一个巨大而沉默的漩涡,吞噬着所有光线与声音,只留下那规律低沉的嗡鸣,仿佛某种超巨型机械垂死的心跳。
站在它的边缘,一种源于生命本能的渺小与恐惧油然而生。
那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深渊,更是信息与规则的断层,是已知世界与未知疯狂的边界。
“确定要从这里走吗?”
艾德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他手中的星黯铁原石在这片黑暗前,散发的隔绝波动都显得如此微弱。
莉亚检查着身上简陋的装备,短刃紧握,符文手套微光流转。
“我们没有回头路。逻辑核心将我们‘驱逐’到这里,意味着这是唯一向前的路径。”
她看向林恩,“你的状态能支撑穿越吗?”
林恩凝视着黑暗,灵魂中刚刚点燃的微弱“炉火”带来一丝暖意,驱散了些许来自深渊的寒意。
他能感觉到,怀表中的夜莺传递来的意念,除了担忧,更有一丝指向性的确认——目标,就在这片黑暗的彼方。
“必须……穿过去。”
他声音低沉,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却异常坚定。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将更多意识集中在维持灵魂的“炉火”上,对抗着那无处不在的、试图冻结思维的嗡鸣。
他率先迈出了第一步。
脚步落下的瞬间,并非踩在实地上,而是一种失重般的虚浮感。
周遭的景象剧烈变换,苍白骨质的通道瞬间消失,他们仿佛被投入了一个没有上下左右之分的、纯粹由流动的信息与破碎景象构成的空间。
这里就是“回响之间”的最底层,一个混乱到了极致的信息坟场。
不再是听到回响,而是置身于回响之中。
· 一块巨大的、燃烧着绿色火焰的齿轮碎片从他们“身边”缓缓飘过,上面凝固着无数张扭曲哀嚎的面孔。
· 一段破碎的、由某种晶体构成的阶梯横亘在前方,阶梯上倒映着某个繁华城市在瞬间化为尘埃的循环景象。
· 几具穿着古老服饰、身体半透明如同幽灵的“尸体”悬浮着,他们似乎在无声地交谈,手指指向某个不断重复着爆炸与重生的星云。
· 冰冷的、由纯粹数学公式构成的锁链,缠绕着一头无法形容其形态的、散发着疯狂气息的庞大阴影,那阴影的每一次蠕动,都让周围的信息流产生剧烈的涟漪。
“固守心神!别被这些景象同化!”
莉亚厉声喝道,她的声音在这奇异的空间里传播得极其缓慢而扭曲。
艾德紧闭双眼,死死握着星黯铁,依靠其微弱的隔绝力量和自己坚定的意志,抵抗着这无孔不入的信息污染。
林恩的状态最为奇特。“真理之瞳”在这里完全失去了“分析”的功能,因为信息是如此的庞大、混乱且自相矛盾。
它被迫转变为一种被动的、广谱的接收器,海量的、无序的碎片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若非刚刚初步稳定了灵魂,点燃了那缕秩序“炉火”,仅仅这一下,就足以让他彻底疯狂。
他只能拼命地维系着那点微弱的火焰,将其作为意识的灯塔,同时紧紧“抓住”与夜莺意念连接的那根“线”,将其作为在这片信息风暴中前进的道标。
他们在破碎的景象中艰难地“游动”,朝着夜莺意念指引的方向。
每前进一步,都仿佛在泥沼中挣扎,不仅要抵抗信息的冲击,还要小心避开那些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碎片和阴影。
突然,林恩感觉到怀表空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波动!
不是夜莺的意念,而是……封印本身。
星黯铁的隔绝效果,在这个纯粹由信息和规则碎片构成的环境里,似乎受到了一定的干扰!
他心中一惊,立刻集中精神加固与怀表空间的连接。
与此同时,一块不起眼的、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碎片,如同被吸引般,缓缓飘向了林恩。
这块碎片与其他充满负面情绪和毁灭景象的回响截然不同,它散发出的,是一种宁静、观测、记录的意味。
在林恩反应过来之前,这块碎片已经接触到了他因维持连接而外泄的一丝灵魂气息。
嗡——
一段清晰无比的、不同于其他混乱回响的“记忆”,直接在他脑海中展开:
· 景象:一个巨大无比的、由齿轮和管道构成的复杂机械结构,正在虚空中缓缓运转,其核心是一个散发着温和白光的、如同眼睛般的装置。
· 意念:“……‘万机之魂’运行稳定,世界参数校准中……检测到未知变量‘林恩’……序列提升过快,存在失控风险……建议提升观测等级……”
· 视角:一种居高临下、绝对客观、不带任何情感的视角。
这是……观测者的记录回响!
这块碎片,记录了他之前某个时刻被“观测者”评估的情景!
碎片中的信息一闪而过,随即那白光黯淡下去,碎片也混入其他垃圾信息流中消失不见。
林恩却感到一股寒意从灵魂深处升起。
原来他的一举一动,早在更早的时候,就已经被如此清晰地记录、分析、评估。
“观测者”并非只是一个抽象的概念,它们有着如此具体的“眼睛”和评估机制!
这个发现让他对前方的道路更加警惕。
他看了一眼莉亚和艾德,两人显然没有接收到这段特定的回响。
他压下心中的震动,没有声张,只是更加专注地循着夜莺的指引,在无尽的信息坟场中,向着那未知的、可能藏着答案的彼岸,继续艰难前行。
深渊,才刚刚开始展露它狰狞的一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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