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灭的轰鸣自身后追来,如同亿万雷霆在深海中炸响,又像是无数个世界在同时崩碎。
恐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实质的海啸,推动着林恩的身体,让他如同狂风中的落叶般不受控制地向前猛冲。
冰冷的海水变得滚烫,充斥着狂暴的乱流和致命的能量碎片。
巨大的金属平台碎片、被撕裂的守卫残骸、以及那些被湮灭能量汽化的物质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片毁灭性的混沌。
林恩死死咬着牙,将所有的灵性都用于维持“信标”徽章那脆弱的屏障,同时凭借“机械之触”对能量流动的感知,拼命地在致命的乱流缝隙中穿梭。
他不敢回头,只能拼尽全力向上、向着记忆中相对安全的方向逃窜。
手中的“万机之魂”碎片变得滚烫无比,沉重如山,却又散发着一股柔和的、纯净的秩序力量,微微抵消着周围毁灭能量的侵蚀,仿佛本能地庇护着持有者。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一个世纪。
身后的轰鸣声和能量波动终于逐渐减弱、平息。
那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也开始消退。
林恩感到一阵极致的虚脱,灵性近乎枯竭,全身上下无处不痛。
他勉强控制住身体,缓缓向上浮去。
终于,他冲破了海面。
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涌入肺中,带着劫后余生的战栗。
他贪婪地呼吸着,环顾四周。
眼前的景象让他震撼。
原本那片被沉船坟墓覆盖、死寂而压抑的海域已然消失不见。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无比、边缘还在不断翻滚沸腾着气泡和能量的恐怖旋涡!
旋涡的中心深不见底,仿佛直通地狱,残留着令人心悸的毁灭性能量波动。
“寂静坟场”,那座囚禁着恐怖之“门”的监狱,连同其中无数的扭曲守卫和那位最后的守门人“遗骨”,已然彻底湮灭,化为了海底深处一个巨大的坑洞,并被疯狂倒灌的海水形成了这个暂时的巨大漩涡。
阳光刺破云层,洒在这片新生的、却充满死亡气息的海域上,竟给人一种荒诞而不真实的感觉。
结束了。
他真的做到了。
在最后的陷阱被触发、最危险的关头,他抓住了那一线生机,完成了“遗骨”最后的嘱托,毁灭了那座监狱,阻止了“门”后的存在降临。
但代价是巨大的。
巴顿失控,生死未卜。
老瘸腿被控制,下场难料。
快艇被毁,他自己也身受重伤,灵性枯竭。
而手中的“万机之魂”碎片,更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它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和知识,但也必然会是所有势力疯狂追逐的目标。
缄默堡、观测者、乃至其他隐藏在阴影中的存在,恐怕都会感应到这里的巨变和碎片的存在。
他漂浮在旋涡的边缘,感受着身体的虚弱和碎片那沉甸甸的重量,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接下来,该去哪里?回碎齿城?
那里恐怕早已被缄默堡严密监控。
去寻找巴顿和老瘸腿?
茫茫大海,毫无线索,而且他们很可能已经……
按照最初的计划,继续跟随“信标”的指引吗?
可“信标”所指的终点已经毁灭,碎片就在手中,它还会指引何方?
他下意识地感受了一下胸口的“信标”徽章。
徽章依旧散发着温热,但与之前那明确的指向性牵引不同,此刻的它,传递来的是一种……平静!
以及一种微弱的、与手中“万机之魂”碎片相互呼应的共鸣感。
仿佛完成了某个阶段性任务后,进入了某种待机状态。
而就在他因为失去明确目标而感到一丝彷徨时——
他手中的“万机之魂”碎片,那微缩的机械宇宙模型,其中几个原本缓慢运转的微小齿轮,忽然自行加速旋转起来,发出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嗡鸣声。
碎片表面散发出柔和的、纯净的苍白光芒,这些光芒并非散射,而是在他面前的空气中,交织、凝聚成一条清晰的、由无数细微光点构成的……航线图!
这条光之航线并非指向某个固定的坐标,而是一条动态的、蜿蜒曲折的路径,它绕过那些代表危险能量区域的红点,穿越代表相对安全的蓝色区域,最终指向一个位于无尽海极西之地、被标记着一个特殊符号的区域。
那符号并非齿轮眼,而是一个更加抽象、更加古老的标志——
一个被三重圆环环绕的、静止的陀螺仪。
与此同时,一段冰冷、却并非毫无感情的信息流,从碎片中直接涌入林恩的脑海:
“检测到权限持有者完成‘寂静坟场’净化协议。” “最高优先级任务更新。”
“新航标已设定:前往‘永恒枢岛’(the Eternal pivot)。”
“目标:寻找‘守秘人’,交付‘万机之魂’碎片,修复‘源初齿轮’损伤,稳固‘最终屏障’。”
“警告:‘永恒枢岛’坐标隐秘,路径危险,且存在多方势力窥伺。
谨慎前行。”
信息流结束。
那条光之航线图在空中维持了十几秒后,缓缓消散。
但那条复杂的路径和最终的目标地,已经清晰地烙印在了林恩的记忆之中。
林恩怔怔地看着手中的碎片,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毁灭寂静坟场,仅仅只是一个开始、一个“净化协议”!
“万机之魂”碎片本身就是一个更高阶的“信标”,它不仅是指引,更是一个任务发布和导航系统。
而最终的目标,竟然是修复“源初齿轮”。
这真的是他一个序列八能够参与的事情吗?
“守秘人”又是什么?是像勒菲弗尔那样的“守护者”吗?
“永恒枢岛”又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无数的疑问涌现,但这一次,林恩的心中却没有太多彷徨。
经历了这么多,见证了古老守护者的牺牲,了解了世界面临的危机,他似乎已经无法再回到过去那种只求自保的状态了。
勒菲弗尔的期望,“遗骨”的托付,以及手中这枚碎片所承载的重量,都让他无法退缩。
更何况,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无论是为了彻底治愈巴顿可能需要的资源,还是为了摆脱观测者和缄默堡的追捕,亦或是为了弄清自己穿越的真相,他都只能沿着这条被安排好的路走下去。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重新变得坚定。
现在的问题是,如何前往那个遥远的“永恒枢岛”?
他失去了快艇,漂浮在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海域,自身状态极差,而且很可能已经被多方势力盯上。
就在他思索之时,远处海平面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黑点迅速扩大,是一艘船!
林恩瞬间警惕起来,握紧了碎片,准备随时潜入水中。
但那艘船的样式……似乎有些眼熟?
那是一艘通体暗哑、线条低矮流畅、船首有着巨大钻探装置的舰船——
“迅捷暗影”号!
它竟然没有离开?或者说,它绕了一圈又回来了!
“迅捷暗影”号显然也发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林恩,加速驶来。
船首上,卡洛斯的身影出现,他的样子看起来也很狼狈,脸上带着疲惫和一丝惊魂未定,但看到林恩还活着,眼中明显闪过一丝惊讶和……复杂的神色。
船只缓缓靠近,放下了绳梯。
“小子……你居然……还活着?”
卡洛斯的声音沙哑,“刚才……那动静……是你搞出来的?”
林恩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没走?”
卡洛斯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和后怕:“妈的,刚离开那片鬼地方没多久,就撞上了一股邪门的能量风暴,差点把船撕碎。
好不容易扛过来,就又感觉到这边天崩地裂的动静……老子想着……反正也没地方去,不如回来看看……没想到……”
他看了看林恩手中那枚散发着微弱光芒、一看就绝非凡物的“万机之魂”碎片,眼神闪烁,但最终,贪婪和疯狂都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和敬畏所取代。
经历了这么多,他似乎终于明白,有些东西,不是他能窥探的。
“看来……你找到了比‘海之心’……厉害无数倍的东西……”
卡洛斯叹了口气,“老子认栽了,这无尽海,比老子想的还要邪门和危险……这艘船,你想去哪,老子送你一程,就当……还你人情,和替我父亲……收殓遗骨的报答。”
林恩看着卡洛斯,确认他眼中已经没有之前的疯狂和贪婪,只剩下疲惫和一丝想要摆脱麻烦的渴望。
这或许是眼下最好的选择了。
他需要一艘船,一个熟悉无尽海的船长,前往那个遥远的“永恒枢岛”。
“好。”
林恩点了点头,抓住了绳梯,“带我去一个地方。之后,我们两清。”
他爬上了“迅捷暗影”号甲板。
船员们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敬畏和恐惧,纷纷让开道路。
林恩没有多言,直接对卡洛斯报出了“万机之魂”碎片给予他的第一个航路点坐标。
卡洛斯听到坐标后,脸色微变:“那里可是‘海妖之歌’传说的核心区域,到处都是乱流和暗礁,甚至有人说那里藏着沉睡的古神……”
“就去那里。”
林恩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卡洛斯看着林恩那平静却坚定的眼神,又瞥了一眼他手中那枚令人心悸的碎片,最终咬了咬牙:“妈的,老子就再赌最后一次,全体都有,调整航向!”
“迅捷暗影”号发出轰鸣,调整风帆,向着新的、未知的航路点驶去。
林恩站在船首,回望那片逐渐平息的、吞噬了无数秘密的巨大漩涡,又看向前方波澜壮阔却危机四伏的无尽海。
手中的“万机之魂”碎片微微发热,仿佛一个沉默的同伴。
新的航程,通往更加遥远的“永恒枢岛”,通往“守秘人”,通往修复“源初齿轮”的渺茫希望,也通往更多未知的危险与谜团。
他的身影在阳光下显得有些单薄,却带着一种历经磨难后愈发坚韧的力量。
远方的海平面之下,一丝极其隐秘的、非人的观测波动,悄然掠过船体,再次无声无息地隐没。
齿轮,依旧在命运的轨道上,缓缓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