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雯正站在金融中心b座三十二楼的玻璃门前。她低头看了眼屏幕，是启辰人力发来的邮件提醒，标题写着“定向推荐”。把手机翻面塞进帆布包，抬手推开了会议室的门。
里面空着。
长桌擦得反光，投影仪已经连上电源，但还没启动。她走到主位坐下，从包里拿出笔记本电脑，插上U盘，点开文件夹里的《琴越酒店筹建规划V1.0》。背景图是她自己画的建筑剖面草图，标了七层功能分区，右下角打了她的名字缩写：qw。
她脱下脚上的帆布鞋，从桌底拎出一双黑色通勤单鞋换上，顺手把帆布包塞进桌肚。刚系好鞋带，门口传来脚步声。
男人四十余岁，深灰西装，领带夹锃亮，皮鞋踩地声音干脆。他推门进来，扫了一眼会议室，目光在投影幕布上停了两秒，然后朝她伸出手：“您好，我是李哲。”
“琴雯。”她起身握手，力度不重不轻，“比约定时间早七分钟，效率不错。”
“职业习惯。”他笑了笑，坐下来，没看电脑，也没翻资料，“像您这样的投资人，我建议采用‘职业经理人全权托管’模式。项目初期决策节奏快，最好由运营方主导，避免工作停滞。”
琴雯没接话，打开投影开关。ppt自动播放，第一页是项目定位：“面向高校青年群体的精品社交型酒店，主打本地文化联名与低成本高体验。”
李哲眼神微动，身子往后靠了靠。
“抱歉，”琴雯看着他，“您可以专业决策，但重大事项要报备。比如装修预算超支10%，我要签字。”
李哲眉头一跳：“那权限怎么界定？”
她从文件夹抽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我列的五个问题，请先回答。”
纸上打印着五条：
1. 开业三个月入住率低于50%，你会砍哪项成本？
2. 没品牌背书、没会员池，你怎么冷启动？
3. 如何控制前厅人力编制又不影响服务体验？
4. 餐饮部分做自营还是外包？依据是什么？
5. 如果我和你的方案冲突，谁说了算？
李哲看完，搁在桌上：“投资人通常不会问这么细。”
“所以我不是通常的投资人。”她说，“您有五分钟，挑一个问题答。”
李哲盯着她看了两秒，忽然笑了：“行。第二个——冷启动。”
他掏出手机，调出几张图表：“学府路一带高校密集，学生消费集中在奶茶、电竞、剧本杀。我们不做传统推广，而是搞‘青年主理人计划’——每所大学招两个学生代表，给他们房间免费住一周，让他们拍短视频、拉社群。再联合本地独立咖啡馆、艺术展做联名房卡，带动消费。”
琴雯点头，在本子上记下“主理人+联名”。
“渠道有了”她问，“没人知道这地方，凭什么来住？”
“口碑。”他说，“前三天免费开放十间房，邀请本地生活类博主、系花系草试住。内容由我们策划，但他们自己发。真实感比广告强十倍。”
琴雯合上本子：“有点东西。”
李哲身体前倾：“您觉得这个思路值多少？”
“先说薪酬。”她直接开口。
“底薪六十万，年终分红按净利润5%计提。”他说得干脆，“行业里同等资历的人，基本都这个数。”
琴雯没反应，盯着他：“你为什么值这个价？”
“三年内带过六家店开业，平均回本周期十一个月。最近一家亚朵S，开业半年已经盈利做到28%。”他语气平稳，“数据摆在这儿。”
“我相信你能干。”琴雯说，“这样——基础年薪四十五万签两年，每季度考核达标追加七万五，年终分红按审计后净利润阶梯计提，超过八百万部分才提5%，怎么样？”
李哲脸色变了：“这比市场价低太多。”
“可我没见过你干活。”她直视他，“你要先证明你的价值。”
会议室静下来。
窗外夕阳压到楼群边缘，余光斜切进来，照在桌面上，把两人之间的空气割成明暗两半。
李哲手指轻轻敲了两下桌面：“投资人压成本我能理解，但降薪幅度过大，会影响团队士气。我一旦接手，就要立刻组建班子，中层薪资也得对标市场。”
“我不管你怎么组队。”琴雯说，“你的薪酬结构必须和结果挂钩。我前期投入四千五百万，我只要盈利。”
“那如果第一年亏了呢？”
“亏在合理范围内，我不怪你。”她说，“但你要拿出调整方案，而不是拿‘市场环境差’当借口。另外——”她顿了顿，“装修期间你必须常驻工地，本人每周向我汇报进度，不能只靠下属传话。”
李哲沉默几秒：“您对管控的要求，已经超过一般投资人范畴。”
“我现在目前能试错的成本不多。”她说，“你可以专业，但不能架空我。目前我还不能完全相信你。”
李哲缓缓点头：“我需要考虑一下。”
“可以。”琴雯合上电脑，站起身，“我不是非你不可。蓉城做酒店的人很多，缺的是愿意从零做起、能做实事的人。如果你只是想找个稳定岗位养老，外面有的是机会。”
李哲也站起来，整理了下袖口：“您很清醒。”
“我也很现实。”她说，“钱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我希望你是那种看到一栋破楼，就想把它变成地标的人，而且我的酒店不会只有一栋，只要你有能力，开成连锁酒店，你将成为区域总经理。”
李哲嘴角动了动：“你这老板，还没开始，就给我画饼。”
琴雯拎起包，“我相信我自己。”我有反舔系统，还怕搞不到钱？
她绕过桌子走向门口，手搭上门把时停下：“对了，你之前管的都是连锁品牌，总部给系统、给流量。现在这家什么都没有，很辛苦的，你真有信心？”
李哲站在原地，没回避：“正因为它什么都没有，我才感兴趣。”
琴雯回头看他一眼。
“很多人喜欢在肥地上种粮食。”他说，“但我更想试试，在石头缝里栽棵果树。”
她没说话，拉开门。
猎头顾问在门外站着，见她出来，刚要开口，被她一个眼神止住。
她径直走向电梯间，脚步没停。
身后传来李哲的声音：“琴小姐。”
她转身。
“薪酬方案，我今晚给答复。”
她点头：“我等你消息。”
电梯门开了，她走进去，按下-1。
金属门即将闭合的瞬间，她看见李哲还站在会议室门口，手里捏着那份她给的问题清单，指腹正摩挲着纸边。
门合拢。
地下车库灯光惨白，她穿过一排排车辆，走向网约车停靠点。
走到第三根柱子时，手机震了一下。
她拿出来看。
微信弹窗，律政发来一条语音。
她点开。
“听说你在金融中心，有事吗？需不需要帮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