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大力!你他妈敢阴我?!”
赵大山的怒吼如同炸雷,在刚刚还弥漫着酒肉和合作喜悦的聚义厅里回荡。他那双刚才还因得到Zippo打火机而闪着孩童般喜悦的眼睛,此刻已布满血丝,充满了被背叛的狂怒和杀意。他猛地拔出腰间的镜面匣子,枪口直接顶在了王大力的脑门上,冰冷的触感让王大力头皮瞬间发麻。
周围的土匪们也瞬间哗然,刚才还称兄道弟的气氛荡然无存,所有武器“唰”地一下全部指向王大力和他的两个手下。王大力的两个心腹也立刻拔枪背靠背,但面对几十个凶神恶煞的土匪,脸色煞白,形势千钧一发。
“大哥!你听我解释!”王大力心脏狂跳,但多年混迹市井和跟随宋梅生历练出的急智让他强行镇定下来,他没有动枪,反而缓缓举起双手,目光毫不躲闪地迎着赵大山喷火的眼神,“我王大力要是想阴你,刚才李黑子打上来的时候,我他妈直接背后给你一枪不就行了?还用得着帮你打退他们,把自己也陷在这鬼地方?!”
这话如同冷水泼进了滚油锅。赵大山暴怒的神情微微一滞,顶在王大力脑门上的枪口力道稍稍松了一丝。是啊,刚才若不是王大力带人奇袭后方,自己现在可能已经死了。这小子要是日本人或者高岛的探子,何必多此一举?
但沟口出现的日本兵和那该死的带天线卡车又是怎么回事?那玩意儿他见过,上次一小队日本兵搜山时就带着类似的,据说能找出藏着的东西!
“那沟口的日本子怎么解释?!”赵大山枪口没放下,厉声喝问,“他们怎么来得这么巧?你刚到我这儿,他们就把沟口堵了!不是你引来的,还能是谁?!”
“我引他们来干什么?来找死吗?!”王大力也提高了音量,脸上露出被冤枉的愤懑和一丝土匪般的彪悍,“大哥你用脑子想想!我他妈现在也在这寨子里!外面是机枪大炮的日本兵!他们打进来,我就能活?我图啥?图跟你一起被日本人剁了包饺子吗?!”
他这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完全是站在土匪的思维角度。赵大山身边的二当家,一个留着山羊胡的瘦削汉子,凑过来低声道:“大哥,这小子说得有点道理……他要是探子,没必要把自己也搭进来。会不会……是李黑子那王八蛋搞的鬼?他刚被我们打跑,怀恨在心,去给日本人报了信,想借刀杀人?”
这话点醒了赵大山。黑吃黑、借刀杀人是土匪间常用的伎俩。李黑子完全干得出这种事!而且时间点上也太巧合了!
就在这时,沟口方向传来了几声清脆的枪响,紧接着是歪把子轻机枪特有的“咯咯”声,以及日本兵呜哩哇啦的喊叫声。显然,外围的哨卡已经和日军交上火了,而且一听火力就知道顶不住。
“大当家的!日本子开始攻山了!弟兄们快顶不住了!”又一个土匪满脸是血地冲进来报告。
形势危急,已经没时间内部审查了!赵大山死死瞪了王大力一眼,眼神复杂,有怀疑,有愤怒,但也有一丝残存的、因并肩作战产生的信任。他猛地收回枪,恶狠狠地吼道:“王大力!老子暂时信你一次!但现在咱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要是让老子发现你真耍花样,老子第一个毙了你!现在,跟老子一起去挡日本子!”
危机暂时解除,王大力暗暗松了口气,知道第一关过了。他也拔出自己的二十响,吼道:“没说的!打日本子,我王大力不含糊!”
“好!”赵大山不再废话,转身对众匪吼道,“弟兄们!日本子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跟他们拼了!抄家伙,占住山头,跟他们打游击!记住咱们的地形!二驴子,带你的人去左边悬崖那条小路,准备绳子,万一顶不住,从那儿溜!山猫,你去后山看看有没有动静,别让人包了饺子!”
赵大山能当这么多年山大王,绝非只有勇猛,临阵指挥倒也井井有条,充分利用山地复杂地形和预设的逃生路线。
土匪们轰然应诺,虽然对日军有本能的恐惧,但求生欲和悍勇被激发出来,纷纷占据有利地形。王大力带着两个手下,主动跟着赵大山来到了寨门前沿的一个简易工事后。
只见山下,约莫一个小队(五六十人)的日本兵,在一名挥舞军刀的曹长指挥下,呈散兵线交替掩护,沿着山路向上攻击。他们的枪法精准,配合默契,火力完全压制了只有老套筒和少量快枪的土匪。那辆带天线的卡车就停在沟口,车旁站着几个军官模样的人,拿着望远镜向山上观察。
“砰!”赵大山一枪撂倒了一个冲得最靠前的日本兵,但立刻招来了更猛烈的报复射击,子弹打得工事泥土飞溅,抬不起头。
“妈的,小东洋枪法真准!”赵大山吐掉嘴里的泥土,恨恨骂道。
王大力眯着眼观察了一下,对赵大山说:“大哥,不能硬拼!鬼子人虽然不多,但装备太好!得把他们引进来,利用咱们熟悉的地形,打近战!让他们的大炮和机枪使不上劲!”
“咋引?”赵大山问道。
王大力指着山路两侧茂密的灌木丛和乱石堆:“让兄弟们别聚在一起,分散开,放冷枪,打一枪换一个地方,边打边往寨子里撤,装出顶不住的样子。等鬼子冲进寨子前的这片空地,再集中火力狠揍他狗日的!”
这是典型的游击战术,虽然王大力不懂理论,但街头打架和跟着宋梅生经历了几次事,也有了点实战心得。
赵大山觉得有理,立刻吩咐下去。土匪们依计行事,不再固守阵地,而是利用熟悉的地形,不断移动,冷枪频发。日军果然上当,以为土匪溃散,在曹长的催促下,加快了进攻速度,队形也稍稍密集起来。
当二十多名日本兵冲进寨门前相对开阔的空地时,赵大山大吼一声:“打!”
顿时,从木屋窗口、栅栏缝隙、甚至大树上,射出了密集的子弹。冲在前面的几个日本兵瞬间被打成了筛子。日军曹长反应很快,立刻指挥士兵寻找掩体反击,但失去了冲锋的势头,双方陷入了僵持的近战。
王大力躲在一个石磨后面,二十响匣子枪点射精准,连续放倒了两个试图架设机枪的日本兵。他的枪法让旁边的土匪们都刮目相看。
“王兄弟,好枪法!”一个土匪忍不住赞道。
战斗激烈而残酷。土匪们凭借地利和悍勇,给日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但自身死伤更重。日本兵的素质毕竟高出太多。
就在僵持不下,日军后续部队即将投入战斗的危急关头,突然,日军后方,也就是沟口方向,传来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紧接着是激烈的枪声,似乎有人从外面袭击了日军的后勤或者那辆侦测车!
攻山的日军顿时一阵慌乱,攻势为之一滞。指挥的曹长急忙用望远镜向后观望,脸色大变,叽里呱啦地喊着什么,似乎是在求援或者确认情况。
“怎么回事?”赵大山也懵了。
王大力心念电转,难道是……宋局长安排的接应?不可能啊,局长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或者是……李黑子去而复返,和日本人打起来了?还是……抗联?
不管是谁,这是天赐良机!
“大哥!机会!日本子后院起火了!咱们趁现在,从后山小路撤!”王大力急忙喊道。
赵大山也当机立断:“弟兄们!风紧!扯呼!按预定路线,从后山撤!能带走的带上,带不走的烧了!”
土匪们早已萌生退意,闻言如蒙大赦,纷纷脱离战斗,搀扶着伤员,熟练地向寨子后山涌去。那里有几条隐秘的小路,通往更深的大山。
赵大山和王大力带着几个亲信断后,边打边撤。日军因后方遇袭,阵脚已乱,未能有效追击。
当王大力跟着赵大山等人气喘吁吁地跑到后山安全地带,回头望去,只见黑龙沟寨子方向已燃起熊熊大火,枪声也渐渐稀疏下来。
赵大山清点人数,带出来的弟兄只剩下一半不到,个个带伤,神情沮丧。他看着燃烧的巢穴,眼圈发红,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松树上。
王大力走到他身边,递过去一个水壶。赵大山接过,猛灌了几口,长长叹了口气,看向王大力的眼神复杂无比:“王兄弟……今天,对不住了,大哥错怪你了。”
王大力摆摆手:“大哥说哪里话,换了我,我也怀疑。现在关键是,接下来怎么办?”
赵大山看着身后这群残兵败将,又看了看莽莽群山,脸上露出一丝枭雄的狠厉:“妈的,黑龙沟没了,老子再找地方!山不转水转!只要弟兄们还在,这旗子就倒不了!” 他转头看向王大力,“王兄弟,你回去告诉宋局长,我赵大山说话算话!这条线,我认了!等老子安顿下来,会派人去哈尔滨老地方留信!合作照旧!”
绝境之下,这条尚未真正启用的“新通道”,反而成了赵大山和他这群残兵败将的一条重要后路和希望。虽然代价惨重,但合作的根基,却在血与火中意外地变得更加牢固了。
王大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大哥保重!我一定把话带到!”
夕阳西下,群山苍茫。王大力带着两个手下,与赵大山一行人分道扬镳,踏上了返回哈尔滨的险峻路途。他怀揣着用巨大代价换来的初步协议,也带着满腹的疑问:今天沟口那支援军,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