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青竹镇的青石板路上还凝着露珠，林疏桐的布鞋尖刚沾到水痕，就被谢沉渊半揽着胳膊带向路边——镇东头的老槐树正往下滴晨露，一滴正好砸在她方才站的位置。
小心。他低低说了句，手指仍虚虚扶在她肘后。
林疏桐抬眼，见他发梢还沾着夜露，眉峰却绷得极紧。
想起昨夜他说护不住你时眼底的暗涌，她伸手替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谢公子，现在该操心的是那些孩子，不是我。
话音未落，前方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
青竹镇的演武场早被清空，二十几个修士或坐或立，腰间挂着的法器在晨光里泛着冷光。
最前排的是青竹镇本镇的护院队，为首的老周正替小徒弟系紧护腕，手指抖得厉害——那是他唯一的孙子。
林疏桐的指甲轻轻掐进掌心。
她能听见老周喉间压抑的抽噎，能看见小徒弟睫毛上挂着的泪珠，这些负面情绪如潮水般涌来，却在触到她丹田时被咸鱼心诀温柔裹住，转化为一缕缕暖融融的气。
她深吸一口气，胃里的焦虑被熨平了些，抬脚走向人群。
周伯。她蹲在老周面前，指尖轻轻碰了碰小徒弟的手背，小安的避火珠我收在你怀里的锦囊里，等会儿要是遇到火攻......
我知道，九娘姑娘。老周攥住她的手，掌心全是汗，您前日教我的口诀，我背了一夜。他浑浊的眼睛突然亮起来，方才我摸了摸锦囊，里面的玉牌发烫——是您给的护身符吧？
林疏桐笑着点头。
她能感觉到老周的恐惧正通过掌心传来，却在接触她皮肤的瞬间被系统自动吸收。
这是咸鱼心诀最妙的地方：别人的慌乱养着她的道心，她的镇定又反过来安抚别人。
九娘！
左侧传来李明的唤声。
这位表面上是墨流苏手下的镇长，此刻正站在粮车旁，怀里抱着一摞油皮纸包的干粮。
他额角沾着面粉，显然刚从灶房过来：灵米糕蒸了三笼，每人两块；止血丹按人数分好了，我特意让赯虎检查过，没混进假药。
赯虎正弯腰搬着木箱，闻言直起腰。
这个从前杀人不眨眼的左护法，此刻脖颈通红——他怀里的木箱上歪歪扭扭贴着疗伤符三个大字，是方才林疏桐手把手教他写的：那啥，李镇长说止血丹要放阴凉地，我、我把最边上的车厢腾出来了......他突然顿住，耳尖更红，反正您说的话，我都记着呢。
林疏桐抿唇笑了笑。
她能看见赯虎搬箱子时，手腕上系着的红绳——那是昨日她替他编的，说是能挡灾。
原以为他会嫌娘，没想到他竟真戴了。
谢公子！
演武场另一端传来年轻修士的唤声。
谢沉渊正站在一块铺着羊皮地图的石桌前，指尖点着某处：这里是墨流苏的聚灵阵眼，我前日探过，守卫只有三个炼气期。他抬头时，眼底的偏执褪成了冷锐，阿九，你说的那处密道，可还通顺？
林疏桐走过去。
地图上用朱砂标着两条路线，一条是直通山巅的青石阶，一条是绕到后山的野径。
她伸手抚过野径的标记，想起昨夜系统奖励的混沌之气还在丹田翻涌：密道入口的荆棘我用御物术清过，足够十人并行。她顿了顿，压低声音，但墨流苏可能料到我们会分兵......
所以需要底牌。谢沉渊的指尖在两条路线间划出一道弧线，正面队伍由我带，吸引火力；你带赯虎和老周他们走密道——他突然握住她的手腕，腕间的躺平盾泛起微光，你的盾能反弹三次攻击，隐身符和瞬移符......
我有新的底牌。林疏桐打断他，从储物袋里摸出两张泛着银纹的符纸，今早签到得的。
谢沉渊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知道林疏桐的系统从不轻易暴露，但此刻她却将符纸摊在掌心——一张隐去所有气息，一张能瞬移百丈。
晨风吹过，符纸上的纹路像活了般流动，他喉结动了动：什么时候学的藏私？
昨夜你替我穿鞋时。林疏桐眨眨眼，将符纸塞回储物袋，系统说羁绊值到了，奖励才够分量。
远处传来集合的号角声。
林疏桐抬头，见演武场上众人已列好队形：左边是青竹镇的护院队，右边是各门派来支援的修士，中间是后勤的李明和几个负责治疗的女修。
老周的小徒弟正踮脚替旁边的修士理披风，赯虎站在队首，红绳在腕间晃得显眼。
各位。林疏桐跃上石桌，声音不大，却清晰地扩散到每个人耳中，我们要救的，是被墨流苏抓去炼魂的三十七个孩子。
最小的那个，才刚会喊。
人群里传来抽气声。
老周的小徒弟攥紧了腰间的短刀，指节发白；有女修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擦越多。
我知道你们怕。林疏桐的目光扫过每个人，我也怕。
怕密道里有陷阱，怕正面队伍撑不住，怕......她摸了摸腕间的盾，怕自己护不住你们。
谢沉渊在她身侧站定。
他没说话，只是将手掌按在她后腰——那是只有她能感觉到的支撑。
但墨流苏怕什么？林疏桐突然提高声音，他怕我们团结，怕我们拼命，怕我们不肯按他的规矩来！她扯开储物袋，取出那方染着原主血迹的帕子，这是我穿书那天，原身被他推下悬崖时攥着的。
她到死都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勤快，才被天道厌弃。
帕子被晨风吹得猎猎作响。
人群里有人倒吸一口气，老周突然跪下来，额头抵着青石板：九娘姑娘，我替青竹镇的老老少少给您磕个头——
起来。林疏桐跳下台，伸手将老周扶起来，要磕头，等救出孩子那天，磕在他们阿娘跟前。
演武场静了片刻。
接着，不知是谁先喊了声救孩子！，立刻有二十几个声音跟着喊起来，声浪撞得老槐树的枝叶乱颤。
小徒弟举着短刀蹦跳，刀鞘砸在脚面上也不觉得疼；赯虎抹了把脸，红绳上的结被他攥得变形；李明扶着粮车，眼眶红得像浸了血。
谢沉渊望着林疏桐被人群围住的背影，突然想起初次见她时——那时她缩在破庙的草堆里，系统提示音在他神识里炸响：检测到天道亲闺女，宿主好感度+10。
他原以为亲闺女是笑话，此刻却突然懂了：天道或许曾眼盲，但它终于看清了，真正该偏爱的，是不肯被规矩困死的人。
出发！
林疏桐的声音混在欢呼声里。
她回头看了眼谢沉渊，见他正将自己的佩剑递给小徒弟——那是把削铁如泥的灵器，此刻却被系上了红绳。
晨雾不知何时散了，阳光泼在众人背上，将影子拉得老长，像一条延伸向山巅的红绸。
队伍走出青竹镇时，林疏桐摸了摸储物袋里发烫的破阵符。
远处的山影里，有乌鸦扑棱着飞过，叫声撕得空气发疼。
她知道，墨流苏的聚灵阵就在那山后，而更远处，有三十七个孩子的哭声正穿透晨雾，撞进她的心里。
这一路，会很难。
但没关系。
她有能反弹伤害的盾，有吸收恐惧的功，有愿意替她系鞋带的人，还有——
林疏桐低头看了眼丹田，混沌之气正随着心跳轻轻震颤。
她有资格，让天道改改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