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市商会大厦的旋转门，转得有些慢。
傅云霆走进去时，西装外套的扣子松了一颗，是早上匆忙穿时没扣好的。以前他来这里，门童会快步上前，帮他拉门，递上热毛巾，现在却只有门童瞥了他一眼，低头继续玩着手机。
“请问，王总在吗？我是傅云霆，跟他约好的。”傅云霆走到前台，声音尽量平稳。
前台小姑娘抬头，眼神里带着点疑惑，又翻了翻预约表，摇了摇头：“没有您的预约记录。王总今天上午有会，不见客。”
“没有预约？”傅云霆皱了皱眉，“我昨天跟他的秘书确认过，说今天十点可以过来。”
“可能是秘书忘了记录吧。”前台的语气淡了，低头敲着键盘，“您要是有急事，可以打王总的电话。”
傅云霆拿出手机，拨通王总的号码。铃声响了很久，才被接起，却是王总的助理：“傅总？王总在开会，不方便接电话。他让我跟您说，之前傅氏欠我们的三百万货款，本周必须结清，不然我们就走法律程序了。”
“三百万？”傅云霆的声音沉了下去，“之前王总说，这笔款可以缓到月底，怎么现在……”
“此一时彼一时嘛。”助理的声音带着点敷衍，“现在傅氏的情况，您也知道，我们也是没办法。王总说了，亲兄弟明算账，货款不能再拖了。”
电话被挂断，傅云霆握着手机，站在前台前，周围路过的人，偶尔会投来好奇的目光，有的还会低声议论两句。他以前来这里，所有人都会围上来，笑着打招呼，现在却连个愿意停下说话的人都没有。
从商会大厦出来，傅云霆又去了李总的公司。
李总以前是靠傅氏的项目发家的，当年傅云霆把一块好地让给他，还帮他打通了政府的关系。那时候李总拍着胸脯说：“傅总，以后您有任何事，只要一句话，我李某人绝不含糊！”
现在，李总的办公室门紧闭着。
秘书拦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份文件，脸色有些为难：“傅总，李总说了，您要是来谈货款的事，就不用进去了。这是律师函，您看一下——李总已经起诉傅氏，要求赔偿之前项目的违约金，一共五百万。”
“违约金？”傅云霆接过律师函，指尖碰到纸张，冰凉的触感让他心口发疼，“我们的项目明明按时完成了，怎么会有违约金？”
“李总说，项目质量不达标。”秘书的声音压得很低，“傅总，您也别为难我，我只是按吩咐办事。现在傅氏这样，李总也是怕被连累……”
“怕被连累？”傅云霆笑了，笑得眼底发涩，“当年他没项目的时候，怎么不怕被我连累？现在傅氏落难了，他倒先咬一口了？”
秘书没敢接话，只是往后退了退，轻轻推上了办公室的门，把傅云霆挡在了外面。
傅云霆走在街边，阳光很足，却暖不了他身上的寒意。他掏出手机，翻着通讯录，里面存着上百个“朋友”的号码，以前他随便打一个，对方都会立刻接起，现在却连打了五个，要么没人接，要么直接挂掉。
最后一个，他打给了张总——以前两人一起在海外谈过项目，喝过交杯酒，张总说过“傅云霆是我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电话响了三声，接了。
“喂？”张总的声音很含糊，像是在应酬。
“张总，我是傅云霆。”傅云霆的声音顿了顿，“我想跟你商量个事，之前我们合作的那个项目，货款能不能……”
“哎呀，傅总啊！”张总突然提高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疏远，“真不巧，我现在在陪客户，信号不好，挂了啊！”
“嘟嘟——”
忙音响起时，傅云霆还能听到电话那头传来的笑声，很热闹，和他这边的冷清，像两个世界。
他走到一家咖啡馆门口，想进去坐会儿，却看到里面坐着几个以前的商界朋友。他们也看到了傅云霆，原本热闹的聊天声，瞬间停了下来。
其中一个人，悄悄拉了拉旁边人的袖子，嘴型动了动：“别跟他说话，小心被调查组盯上。”
另一个人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咖啡，匆匆结了账，几个人一起起身，从侧门走了，连个眼神都没再给傅云霆。
傅云霆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想起以前每次聚会，这些人都会围着他，递烟敬酒，说尽奉承的话——“傅总眼光好，跟着傅总准没错”“傅总要是有新项目，可别忘了我们”。
那时候的“兄弟”“朋友”，现在却像躲避瘟疫一样，躲着他。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落在傅云霆的脚边。他弯腰，捡起一片落叶，指尖摩挲着干枯的叶脉，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
他以前以为，商界虽然讲利益，但总有几分情分在。现在才知道，所谓的情分，不过是建立在“傅云霆有钱有势”的基础上。一旦他倒了，那些情分，就成了最可笑的笑话。
那些曾经对他点头哈腰、阿谀奉承的人，此刻恨不得离他远远的，甚至有人想踩他一脚，好让自己撇清关系。
傅云霆看着咖啡馆里空荡荡的座位，又想起刚才李总办公室紧闭的门，王总助理敷衍的语气，张总匆忙挂断的电话，突然觉得喉咙发紧。
他站在街边，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的男人，此刻正被“人情冷暖”这四个字，压得几乎喘不过气。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真切地尝到，墙倒众人推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