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家倒了。
这棵在朝堂上盘踞了数十年的大树，在秦王墨渊雷霆万钧的攻势和那本来自“火凤情报网”的、详尽到令人发指的账本面前，被连根拔起，轰然倒塌。
礼部尚书林如海被判斩立决，林氏一族凡涉案者，轻则流放，重则抄家问斩。一场席卷朝野的肃贪风暴，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清扫了前朝的乌烟瘴气，也让整个大夏的官场，为之一清。
只是，这场风暴的中心，秦王府，却在这之后，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
墨渊依旧每日上朝，下朝后便回府陪着王妃，仿佛那个在朝堂之上，凭一己之力扳倒一个庞大党羽集团的冷面阎王，不是他一般。
而苏妙妙，在最初的兴奋过后，也觉得日子有些无聊了起来。
【搞什么啊，boss都推倒了，装备也爆了，怎么连个庆祝动画和新地图指引都没有？这游戏体验，差评！】
她正躺在院子里的摇椅上，百无聊赖地数着天上的云，墨渊从外面走了进来。
“今天怎么这么安静？”他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的凌霜，走到摇椅边坐下。
“对手都死光了，没意思。”苏妙妙翻了个身，趴在摇椅上，下巴搁在手臂上，看着他，“怎么样？今天早朝，那帮老狐狸没又想出什么新招数来对付你吧？”
“没有。”墨渊的回答言简意赅，“他们现在怕我还来不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陛下倒是在早朝后，单独留下了我。”
“哦？”苏妙妙来了精神，“他又想敲打你了？还是想给你升官发财，顺便让你把‘火凤情报网’上交国家？”
【皇帝小哥这心思，跟六月的天一样，说变就变。前脚刚利用我们扫清障碍，后脚肯定就得琢磨怎么削弱我们了。帝王心术，都这德行。】
“都不是。”墨渊摇了摇头，眼神有些复杂，“他只是问，钟粹宫那位，怎么样了。”
苏妙妙愣了一下。
钟粹宫，林婉清。
自从被废为答应，禁足宫中，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贤妃，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再无半点消息。
“陛下说，林氏罪有应得，但三皇子尚且年幼，皇后已将他接到身边亲自教养。只是……他毕竟是林婉清十月怀胎生下的。陛下希望你，能进宫去见她一面，‘开解开解’她。让她明白，罪不及出嫁女，更不及无辜稚子。林家的罪，不会影响到三皇子的未来。”
苏妙妙听完，直接从摇椅上坐了起来，一脸的不可思议。
“让我去开解她？皇帝小哥没搞错吧？我俩这关系，我不往她伤口上撒一把辣椒面，都算我慈悲为怀了，还开解她？”
【我去，这皇帝是懂诛心的。让手下败将，听胜利者讲述自己的光辉战绩和美好未来，这不叫开解，这叫‘二次伤害’啊！高，实在是高！】
“你去，或不去，都可以。”墨渊握住她的手，“我来回绝陛下。”
“不，我去！”苏妙妙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光芒，嘴角勾起一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笑，“我倒要看看，这位曾经的贤妃娘娘，现在是什么模样。顺便，也替皇帝小哥，把这最后一刀，补得漂漂亮亮的。”
***
钟粹宫，曾经是后宫最热闹、最风光的地方。
宫门前的汉白玉台阶，被无数前来拜见的妃嫔命妇踩得光可鉴人。
而如今，这里却门可罗雀，寂静得像一座被遗弃的冷宫。
朱红色的宫门紧闭着，门口守着两个面生的侍卫，眼神里没有半点活气。一阵秋风吹过，卷起几片枯黄的落叶，在空旷的院子里打着旋，平添了几分萧瑟。
苏妙妙带着凌霜，在一名小太监的引领下，来到钟粹宫门前。
侍卫验过腰牌，面无表情地打开了那扇沉重的宫门。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仿佛推开了一个尘封已久的世界。
院子里杂草丛生，原本精心打理的花圃，如今也已是一片荒芜。殿前的香炉里，积满了落叶和灰尘。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监，正拿着一把半秃的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他看到苏妙妙，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归于麻木。他扔下扫帚，颤巍巍地走上前。
“老奴刘安，见过护国夫人。”他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一样干涩。
“你是……？”
“老奴是内务府派来看管这里的。宫里原来的那些人，都被打发干净了。”刘安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夫人是来看林答应的吧？请随老奴来。”
苏-妙-妙-跟-在他身后，走进正殿。
殿内光线昏暗，陈设依旧华丽，却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显得死气沉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香料燃尽后的残香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角落的软榻上，坐着一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宫装的女人。
她头发松散地挽着，未施粉黛的脸，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她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木雕。
如果不是那依稀可见的精致轮廓，苏妙妙几乎认不出，这就是那个曾经在国宴上，与她针锋相对，意气风发的贤妃娘娘，林婉清。
听到脚步声，林婉清僵硬地转过头。
当她的目光触及到苏妙妙时，那双死水般的眸子里，终于掀起了一丝波澜。不是愤怒，不是怨恨，而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嫉妒、不甘和彻底失败的麻木。
“是你。”她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我。”苏妙妙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示意凌霜和刘安都退到殿外。
一时间，偌大的宫殿里，只剩下她们两个人，相对无言。
良久，林婉清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自嘲。
“我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她抬起头，直视着苏妙妙，“我只是想不明白，我到底……输在了哪里？”
她看向苏妙妙，眼中满是困惑：“我自幼饱读诗书，精通琴棋书画，学的是治家之道，谋的是六宫之主。我父亲在朝中运筹帷幄，我族中子弟遍布朝野。我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算计得清清楚楚。可为什么，最后却输给了你这个……甚至连字都认不全，行事粗鄙不堪的野丫头？”
【来了来了，反派经典提问环节：“我究竟哪里不如你？”】
苏妙妙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因为，你和我，玩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游戏。”苏妙妙的声音很平静，“你觉得你在下棋，每一步都要遵循棋盘上的规矩，想着怎么吃掉我的‘车’，别了我的‘马’。”
她笑了笑，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可我呢，我从一开始，想的就是怎么把你们家这整个棋盘，都给它掀了。”
林婉清的瞳孔猛地一缩。
“你那些所谓的琴棋书画，后宫争宠的手段，在我看来，就跟小孩子过家家一样。格局，太小了。”苏妙妙继续说道，“你在算计怎么让皇帝多看你一眼的时候，我在想怎么把我的火锅店开遍全国。你在琢磨用哪种香料能艳压群芳的时候，我在琢磨怎么利用驿站系统建立我的情报网。你在用你爹的权势打压异己的时候，我，在用我的情报网，收集你爹和你那些党羽贪赃枉法的证据。”
“你……”林婉清的嘴唇开始颤抖，脸色愈发惨白。
“你输在，你永远只看得到这四四方方的紫禁城，和你眼前那点恩宠利益。而我看到的，是这紫禁城外的，整个天下。”苏妙妙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所以，你不是输给了我，你是输给了你自己的眼界。”
这番话，比任何恶毒的诅咒，都更加诛心。
它彻底击碎了林婉清心中最后一点骄傲和不甘。
她瘫坐在软榻上，眼神彻底失去了光彩。
是啊，她还在沾沾自喜于后宅的小小胜利时，人家早已在另一个维度，布下了一张天罗地网。
这不是输，这是被降维打击。
苏妙妙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没半点同情，但皇帝交代的任务还没完成。
她清了清嗓子，换上了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今天来，是受陛下所托。他让我告诉你，三皇子很好，皇后娘娘亲自在教养他。林家的罪，与他无关。你，就在这里，好好待着吧。”
听到“三皇子”三个字，林婉清那空洞的眼睛里，终于流下了两行清泪。
那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我知道了。”她喃喃地说，“你走吧。”
苏妙妙转身，正欲离开。
“等等。”林婉清忽然叫住了她。
苏妙妙回头。
只见林婉清抬起头，用一种近乎诡异的平静语气，提出了一个让苏妙妙始料未及的请求。
“我……想吃一次火锅。就你们‘火凤祥’的，九宫格的。”
苏妙妙愣住了。
【啥玩意儿？吃了我的火锅，忘了那个哥？不对，是吃了我的火锅，送你上路？这姐们儿是受刺激太大了，想尝尝仇人的味道？】
林婉清看着她错愕的表情，嘴角扯出一抹凄凉的笑：“我只是想知道，那究竟是个什么味道。让陛下沉迷，让百官疯狂，也让我……万劫不复的味道。”
这或许是她对这个她从未看懂过的对手，最后的一点好奇和执念。
苏妙妙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
“好，我满足你。”
***
从钟粹宫出来，外面的阳光刺得苏妙妙眯起了眼。
她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只觉得那座宫殿里的腐朽气息，仿佛还缠绕在自己身上。
回到王府，墨渊早已在等她。
“都解决了？”
“嗯，解决了。”苏妙妙把自己扔进他怀里，闷声闷气地说，“顺便，还接了个‘外卖’订单。”
她把林婉清的请求说了一遍。
墨渊听完，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意外。
“宫里的人，心里都扭曲。临死前，总想做点出格的事。”他抚着她的背，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既然答应了，就让下面人去办吧。”
苏妙妙抬起头，看着他深邃的眼眸，心里那点不舒服，忽然就散了。
“墨渊，你说，我是不是很坏？”
“不坏。”墨渊低头，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只是，用她们听得懂的方式，跟她们讲了道理。”
当天晚上，一个小太监提着一个食盒，悄无声息地走进了钟粹宫。
没有繁复的菜品，只有一个小小的紫铜锅，一碟切好的羊肉，一盘青菜，和一份被分装在九个小格里的，颜色各异的汤底。
红油翻滚，热气升腾。
林婉清独自一人，坐在冰冷的宫殿里，面前是那一锅热气腾腾的、她曾嗤之以鼻的“市井之物”。
她拿起筷子，学着万寿宴上那些人的样子，夹起一片羊肉，放进了最中间那个最红、最辣的格子里。
肉片瞬间蜷曲，被染上了诱人的红色。
她将肉片放进嘴里。
一股从未体验过的、霸道而灼热的麻辣味，瞬间席卷了她的味蕾，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直流。
她咳着，却又笑了。
原来，这就是那个世界的味道。
辛辣，滚烫，粗暴，却又……充满了惊心动魄的生命力。
是她永远也无法企及，更无法看懂的人间烟火。
夜色渐深，这一场由后宫争斗掀起的风波，似乎终于随着这一锅火锅，落下了帷幕。
然而，秦王府的书房里，苏妙妙正对着那根被她用锦盒小心收好的“蝎尾针”，陷入了沉思。
林家倒了，但皇帝对“火凤情报网”的忌惮，已经初露端倪。而那个神秘的“蝎子”组织，还有那个敌友未明的兰嫔，都像一张更大的网，在暗处悄然张开。
【新手村的boss打完了，看来，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她转头，看向窗外深沉的夜色，眼中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