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浔站在原地，右手掌心的剑魄印记仍在微微发烫，像是刚从一场烈火中抽出。他没有低头去看，也没有去擦拭额角滑落的冷汗。他知道，那不是汗水，是识海被幻境撕扯后渗出的气血。
风停了。
小平安镇老屋的轮廓还未完全消散，竹椅上的瞎眼女子依旧坐在那里，白玉簪在她指尖缓缓转动。可她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他，仿佛在等他做出选择。
他不能选。
因为这不是她。
他闭上眼，三息之后睁开。目光如刀锋扫过四周，符文流转的速度变缓，虚门轮廓重新凝实，空间微微震颤，似有新的规则降临。
一道苍老的声音自虚空响起：“第二关，辨我真身。”
话音未落，光影骤然扭曲。三道一模一样的身影凭空浮现，呈品字形立于石台前方。皆是白衣长老模样，长袍垂地，银纹缠袖，面容冷峻如石雕，气息平稳无波。
三人同时开口，声音却各不相同。
左侧那人语气温和：“你已破心魔，可入山门。”
右侧那人语气严厉：“闯山破门，罪不容恕。”
中间那人沉默片刻，才缓缓道：“你来接她回家，对吗？”
三个声音交错回荡，真假难分。陈浔不动，左手仍按在青冥剑柄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知道，这不仅是试炼，更是陷阱——一旦认错，便是心印崩裂，前功尽弃。
他回忆此前交手的每一瞬。
金符封脉，三道银光自袖中飞出，被他纯粹剑意轰碎；星图映心，长老掌心玉简微动，袖口随之轻颤；流云诡变时，那枚透骨钉偷袭得手，长老虽未责罚，但左手曾悄然抚过第三枚金符，似在确认其是否完好。
那是唯一一次，他看到那枚符箓边缘已有裂痕。
而现在——
他的目光落在中间那位长老的左袖上。
第三枚金符，边缘有一道极细的裂口，几乎不可见，但在符面流转的微光下，像是一道干涸的血线。
其余两人，袖中符箓完整如新。
他忽然笑了。
不是冷笑，也不是讥笑，而是真正放松的一笑，像是终于看清了迷雾中的路标。
“您袖中的金符，”他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左数第三枚有裂痕。”
话音落下，中间那位长老的袖口微不可察地一颤。
就是现在。
陈浔右脚猛然踏前半步，地面蓝纹炸开一圈涟漪。他并未拔剑，而是五指成剑指，疾点而出，直取对方眉心。
那一指快得近乎虚影，却带着剑魄共鸣的锐意，撕裂空气，发出低沉鸣响。
中间长老瞳孔骤缩，身形未动，整个人却如沙塑般瞬间崩解，化作无数光点四散。剩下两位立刻后退，衣袍翻卷间竟也开始瓦解，如同被风吹散的尘埃。
最后一片光影飘落时，一枚金符从中坠下，轻盈如叶，落入陈浔手中。
符面冰凉，触之生寒，正面刻着繁复银纹，背面则隐约可见一个残缺符号，与他怀中北漠老者所赠玉佩上的纹路极为相似。他尚未细看，那金符便微微震动，似有所感。
他将它贴于掌心，任其寒意渗入血脉。
四周仍未恢复平静。虚门依旧悬浮，符文仍在流转，北斗之形隐现脚下，与剑魄印记遥相呼应。他知道，试炼未完，这只是开始。
但他已不再慌乱。
刚才那一指，不只是破局，更是确认——他不再是那个只会凭本能冲杀的少年。他曾靠怒意斩破黑影，也曾以执念压倒恐惧，但现在，他学会了观察、记忆、推理。
哪怕面对的是幻象，也要找出真实的痕迹。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金符，指尖轻轻摩挲那道裂痕。这不是伪造的瑕疵，而是真实战斗留下的伤痕。唯有经历过那一击的人，才会带着它站在这里。
所以，只有真身会携带过往。
其余，皆为虚妄。
他缓缓抬起眼，望向虚门深处。
那里，似乎有另一道气息正在靠近，比之前更加凝实，也更加危险。不像试炼引导者，反倒像……真正的对手。
他没有动，也没有收起金符。
青冥剑依旧安静地挂在腰间，剑鞘口那一道金痕微微发亮，像是感应到了什么。
突然，他感到怀中玉佩一阵温热，与掌心金符产生轻微共振。两股气息虽未完全契合，却已有了呼应的迹象。
这是他从未察觉的联系。
北漠老者临终前将玉佩交给他时，只说了一句：“持此物者，可通天下山秘径。”当时他以为是误导，或是遗言托付，如今看来，或许另有深意。
而这金符，既是试炼凭证，也可能是一把钥匙。
他正欲细察，虚门前的空气忽然扭曲，一道模糊人影缓缓凝聚。
不是长老。
那人身形高瘦，披着暗色长袍，脸上蒙着半透明纱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瞳色极淡，近乎银白，目光落下来时，竟让陈浔识海微微刺痛。
“你拿到金符了。”那人开口，声音沙哑，却不带情绪，“比我想象中快。”
陈浔握紧金符，剑指未收。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