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台静的手指轻轻一动,陈浔的掌心血图尚未完全融入光幕,整座祭坛便猛然震颤。那股自石碑深处涌出的古老剑音余波未散,残存的金光碎片如刀片般在空中游走,划破空气发出细微嘶鸣。他只觉胸口一闷,喉头腥甜,却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将青冥剑横于身前。
剑身星纹微弱闪烁,仿佛风中残烛。他感知到澹台静识海剧烈震荡,不是复苏,而是崩裂——记忆如潮水倒灌,每一滴都带着灼烧神魂的禁制之力。她双眉紧锁,嘴唇轻颤,不断重复着一句话:“我不该记起……我不该……”
白衣长老跌坐在石阶边缘,双手结印已松脱,嘴角不断溢出血丝。他睁着眼,目光涣散,却仍死死盯着封印石碑裂缝。就在陈浔欲再上前时,长老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在符文阵上,阵法光芒瞬间黯淡三分。
“命火……熄了半息……”长老声音断续,“传承……被族规反噬……圣女……不能有情……否则……识海自毁……”
话音未落,祭坛中央的地面轰然炸开一道裂痕,金光自裂缝中喷涌而出,化作无数扭曲的记忆虚影:雪夜古殿中跪拜的身影、血色祭坛上升腾的符火、铁链缠绕手腕的叮当声……这些画面如同活物,疯狂扑向澹台静。
陈浔瞳孔骤缩。他终于明白——这些不是回忆,是惩罚。是长生一族刻入血脉的禁令,一旦圣女触及情识,便会引动“遗忘之罚”,以神识撕裂为代价,强行抹去执念。
他咬破舌尖,剧痛让他清醒。左肩旧伤早已溃烂,血浸透衣衫,可他顾不得这些。他将青冥剑插入地面,双手迅速结印,模仿长老先前的咒法手势,十指交错间牵引残存战气,激活剑柄上的星纹脉络。
银光微闪,一道薄弱的牵引场域成形。
“不是让你护主……”他低吼,声音沙哑如砂石摩擦,“是让我替她扛下!”
话音落下,他猛然抬手,指尖划过眉心,鲜血顺着额角流下。那血滴落之际,掌心剑魄印记猛然跳动,一道银虹自裂痕中冲出,直射澹台静额前。
剑魄触其肌肤的刹那,缠绕她的记忆碎片如遭雷击,纷纷剥离。可它们并未消散,反而在空中盘旋凝聚,化作一道道金色细线,朝着陈浔眉心疾射而来。
第一道进入时,他眼前闪过一座覆雪宫殿,门扉紧闭,内里传出女子哭泣;第二道袭来,是锁链拖地的声音与低语:“情之一字,断根绝念”;第三道撞入识海,剧痛如刀绞,鼻血瞬间涌出。
他双膝一软,却用手肘撑地,硬生生没倒下。每吸收一道碎片,身体就多一分沉重,神识像是被无数利针穿刺。但他没有停下,反而主动催动战气,加速牵引。
澹台静的脸色渐渐平缓,眉头舒展,呼吸虽弱却不再紊乱。她脱离了记忆侵蚀,可陈浔自己却开始颤抖。他的双眼泛起金纹,那是外力侵入神魂的征兆,若持续下去,必会魂飞魄散。
就在此时,白衣长老喉咙滚动,又咳出一口血。他挣扎着抬起手,指向陈浔眉心渗血处,声音几不可闻:“你……竟真敢接下‘遗忘之罚’……这本该是……圣女独自承受的劫……”
陈浔踉跄转身,奔至长老身边,一把扶住他 collapsing 的身躯。长老的手冰冷如霜,指尖微微抽搐,却忽然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
“记住……阻止传承的……不是敌人……”长老喘息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肺腑挤出,“是族规本身……三百年前……大长老……明知违逆天律……仍留下一线生机……只为等一个……持剑者归来……”
他眼神忽明忽暗,嘴唇颤抖:“圣女……不能有情……若有……便是罪……可若无人记得她……她活着……又有何意义?”
最后一句说完,长老头一偏,昏死过去。手中符印彻底溃散,命火光芒微弱如萤,仅靠残阵勉强维系不灭。
陈浔怔住。
风卷过祭坛,吹动他染血的衣角。他低头看着怀中昏迷的澹台静,蒙眼绸带半垂,露出苍白的面容。她不再痛苦了,可代价是他正在吞噬属于她的劫难。
他缓缓将她抱起,背靠断裂的石碑坐下。青冥剑仍插在原地,剑身轻鸣,似在回应某种召唤。他闭目,任由记忆碎片继续涌入识海——
一片荒芜山巅,少年模样的自己跪在碑前,身后站着一位白发老者,手中握着一块玉佩,与他怀中的那一块严丝合缝;
一间密室,墙上刻满星图,一名女子披着圣袍,正用剑尖划破手掌,鲜血滴入阵眼;
还有一次,他在雨中奔跑,怀里抱着一个人,那人浑身是血,口中喃喃:“别回头……求你……别回头……”
头痛欲裂,鼻血不止,他却始终没有松开环住澹台静的手。
一道新的记忆碎片撞入眉心,画面是一间封闭的祠堂,门上挂着青铜锁,锁芯形状竟与他腰间的玉佩一致。门内传来低沉吟唱,似有无数人在齐声诵念禁忌之名。
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却仍死死盯住那幻象消失的方向。
原来如此。
不是谁在阻止她记起,而是整个族群的规则,早已将“情”列为死罪。而大长老留下的三物——玉佩、金符、剑谱——并非信物,而是钥匙。
他抬起手,指尖抚过澹台静冰凉的脸颊,低声说:“你说我不该记起……可我偏要记得。”
话音未落,眉心剧痛再起,又一道记忆碎片强行挤入。这一次,画面清晰得可怕:天下山底,一条幽深地道通往未知深处,尽头矗立着一座黑色石棺,棺盖上刻着七个古字——
“七星不归,魂锁永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