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粒打在后颈,陈浔瞳孔一缩,意识如被刀锋劈开混沌。他五指猛然收紧,抓起脚边那枚焦黑内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外壳滚烫,灼得掌心发痛,但他没有迟疑,一口咬裂外皮,将内里流转红光的炽热核心吞入腹中。
一股烈焰自喉道直坠丹田,仿佛熔铁灌肠,五脏六腑瞬间被点燃。他踉跄一步,膝盖重重砸进沙地,双手撑住地面,指缝间沙粒簌簌下陷。体内真气暴走,如千军万马冲撞经络,肩头伤口崩裂,紫黑色毒血顺着臂膀蜿蜒而下,在沙地上滴出数点焦痕。
蝎群并未退去,围成半圆,尾钩齐鸣,蓝芒闪烁不定。一只前足踏进火圈残灰,试探着逼近。
就在此时,插于沙地的青冥剑骤然震颤,嗡鸣声低沉而急促。剑身自行拔地而起,悬停半空,剑尖直指陈浔心口,距离不过三寸。一道清冷剑音直接贯入脑海:
“凝神!剑骨未成,真气会撑爆经脉!”
陈浔浑身一震,原本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他咬破舌尖,血腥味在口中炸开,强行压住翻涌的气血。双手缓缓收回,在丹田前结印,呼吸由急促转为深长,一吸如风卷黄沙,一呼似夜流归谷。
体内狂乱的真气稍稍缓滞,但仍如野马奔腾,每一寸经络都似要撕裂。他闭目内视,心神沉入骨髓深处——脊椎如枯木,肩胛若朽石,四肢百骸皆不堪承受这股力量。
可他不能停。
老者立于草庐门口,手中拎着一只陶壶,却未靠近,只是静静看着。风沙掠过他的衣角,吹动花白胡须,眼神深不见底。
陈浔盘坐不动,汗如雨下,转瞬蒸发成雾。他回忆起老者前日所授《北漠炼体诀》中的句子:“骨为剑基,气若流水,不争不抢,方得其道。”
他不再强控,而是放缓意念,如引溪水入渠,一寸寸疏导那股炽热真气,自丹田出发,沿脊柱缓缓上行。
第一节脊椎如被烙铁贯穿,剧痛钻心。他牙关紧咬,额角青筋暴起,却始终未发出一声。真气过处,骨骼发出细微脆响,似有裂纹生成,又似在重塑。
蝎王残躯仍在不远处抽搐,六足微颤,断裂的尾钩渗出最后一丝毒液,渗入沙中,冒起淡淡白烟。其余毒蝎见久攻不下,开始缓缓后撤,最终隐入沙层,只留下几道浅痕。
夜色渐深,月光洒落荒原,照在陈浔身上,影子拉得笔直,像一根钉入大地的桩。
一夜过去。
他仍坐原地,身形枯槁,脸颊凹陷,但脊背挺直如剑。青冥剑垂落身旁,剑尖轻触沙面,不再警示,反而微微震颤,似在呼应他体内流转的节奏。
第二日正午,烈日当空。
陈浔全身衣物已被汗水浸透又风干,结出盐霜。皮肤泛着不正常的赤红,仿佛体内火焰即将喷薄而出。真气已游走至双臂骨节,每一次冲击都让他手指痉挛,指甲边缘渗出血丝。
他双手结印未松,呼吸愈发平稳,竟在极端痛苦中进入一种近乎空明的状态。外界风声、沙响、心跳、血流,皆化为背景,唯有一念清明,守持本心。
老者悄然走近,在他身旁放下一碗清水、一块干饼。水面上漂浮着一丝淡金色粉末,饼边嵌着几粒晒干的沙棘果。他没说话,转身回到草庐前坐下,斟酒自饮。
第三日黄昏。
风势渐弱,天边染上橘红。陈浔忽然深吸一口气,胸膛如风箱鼓动,随即缓缓吐出,一道白雾自口中溢出,在空中凝而不散。
他睁眼。
眸光一闪,青芒掠过,如剑出鞘。
全身骨骼发出连串轻响,像是锈蚀的铁链一节节绷直。他缓缓抬手,五指张开,掌心朝上,一道无形气流自指尖溢出,轻轻拂过沙地。
“嗤——”
沙面被划开一道沟壑,三寸深,半尺长,笔直如削,边缘整齐如刀切。
他站起身,动作并不迅猛,却稳如磐石。双腿支撑起身体,毫无摇晃。肩头伤口虽未痊愈,但毒素已褪,仅余一道焦黑疤痕。
青冥剑自动飞回,落入他右手,剑身轻鸣,似有欢意。
老者放下酒碗,目光落在那道沙痕上,久久未语。片刻后,他开口,声音沙哑:“能留下三寸痕,说明真气已入骨,剑骨初成。从此,你不再是凡躯。”
陈浔握剑,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却没有回应。
“接下来,你会遇到更多敌人。”老者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比毒蝎更凶,比长生族更狠。他们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
陈浔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掌心纹路清晰,隐隐泛着青光。他想起雪夜柴房,想起她蒙眼坐在床边,想起那一句“活下去”。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我只要活着,就能走到她面前。”
老者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笑了,端起酒碗喝了一口:“那你得先活过今晚。”
话音未落,远处沙丘顶端,一道人影缓缓浮现。
那人披着破旧灰袍,腰间挂着一串铃铛,手中拄着一根弯曲的拐杖,杖头刻着一只闭目的鹰。他站在高处,面向草庐方向,一动不动。
风卷起他的衣角,铃声轻响,与陈浔怀中玉瓶内的碎陶共鸣,发出极细微的震颤。
陈浔左手按住玉瓶,右手握紧青冥剑,目光直视沙丘。
那人缓缓抬起手,指向他,五指张开,掌心向下,做出一个压下的手势。
陈浔迈步向前,左脚踩进沙地,脚印深陷三寸,边缘无丝毫塌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