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沙割面,陈浔的脚步没有慢下半分。他背着澹台静,左腿旧伤裂开,血顺着裤管往下淌,每走一步都在黄沙上留下断续的红痕。青冥剑拄在身侧,剑柄已被汗水与血浸滑,他用布条重新缠紧,指节发白地攥住。
碎石坡刚过,前方尘土骤然扬起。
两侧岩壁间涌出三十来人,衣衫褴褛,手持锈刀破矛,脚步杂乱却杀气腾腾。为首一人独眼,脸上横着一道深疤,正是那日被透骨钉射杀的老汉亲弟。他死死盯着陈浔背上的女子,喉咙里滚出一声低吼:“我哥临死前看见的就是她!就是这个穿白裙的女人!”
话音未落,他猛地抖开手中一张泛黄皮子,铺在地上。
那是一张人皮,边缘焦黑,似经火燎,上面绘着蜿蜒路线,指向西北深处。墨绿色液体从地图边缘渗出,滴落地面,草叶瞬间焦枯,沙石冒起白烟,腥臭扑鼻。
陈浔瞳孔一缩,抬剑斩向地图一角。
剑锋触及人皮的刹那,一股阴寒直透掌心。青冥剑嗡鸣震颤,剑身竟被腐蚀出一道缺口,寒光顿失,像是被什么东西啃噬了灵性。
“退!”他低喝一声,将澹台静往身后护了半寸,自己横剑而立。
可毒液已蔓延开来,地面蒸腾起绿雾,逼近脚边。他右足微移,踩住一截干枝,借力将两人重心后撤三寸,避开毒雾侵蚀。
就在此时,澹台静忽然在他背上轻颤了一下。
她仍闭着眼,呼吸微弱如游丝,可指尖却无意识地抽搐起来,仿佛体内血脉被人强行牵引。下一瞬,她咬破指尖,一滴鲜血自行坠落,正落入毒液中央。
血珠触地,如沸水浇雪。
“嗤——”
绿雾骤然翻腾,继而崩散,化作一缕黑烟冲天而起。人皮地图剧烈抽搐,像活物般卷曲、焦化,转眼成灰,随风飘尽。
流民们齐齐后退,手中兵刃哐当落地。
那独眼汉子双膝一软,扑通跪下,声音发抖:“血……圣女之血……真的是她……”
其余人也跟着跪倒一片,有人抱头痛哭:“我们被骗了!是血魔教抓了孩子,逼我们来杀她!说只要取到圣女心头血,就能换全村活命……”
陈浔站在原地,没动。
他低头看怀中人,澹台静脸色依旧青白,脸上裂纹未消,但指尖尚有余温。她似乎耗尽了最后一丝本能,重新陷入昏沉,头轻轻靠在他肩上。
他缓缓抬头,目光扫过跪地的流民。
“你们哥俩,一个送地图,一个拦路复仇。”他嗓音沙哑,“谁给你们的消息?”
独眼汉子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三天前,有人送来我哥的半只耳朵,还有一封信……说他在临死前认出了圣女,若我们不替他报仇,村里老少全得死。”
“信呢?”
“烧了……他们不让留。”
陈浔冷笑一声,不再追问。
他知道是谁在背后搅局。那股熟悉的血腥气,早在毒液蒸腾时就已察觉——血魔教惯用腐心蛊炼毒,这人皮地图,分明是拿活人剥皮祭炼而成。
他慢慢弯腰,捡起一块未燃尽的灰烬残片。指尖拂过,尚有余温,上面隐约残留半个印记,形如扭曲蛇纹。
他不动声色地将灰烬捏碎,撒入风中。
“滚吧。”他对流民道,“再让我看见你们拿刀对着她,我不问缘由,见一个杀一个。”
独眼汉子重重磕了个头,带着众人仓皇退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岩缝之间。
风沙渐紧,天地重归荒寂。
陈浔站着没动。他把青冥剑重新系回腰间,腐蚀处用布条层层裹住,又伸手探了探澹台静鼻息——微弱,但还在。
他刚要迈步,忽觉脚下沙地异样。
低头一看,方才毒液流淌之处,沙土竟凝成一片暗红结晶,形状诡异地排成环状,中心一点凹陷,像是某种阵法残迹。
他皱眉,抬脚欲绕行。
可就在靴底离地瞬间,那凹陷处突然渗出一滴黑血,无声融入沙中。
地面微微震了一下。
紧接着,远处沙丘顶部,一道模糊影子一闪而过。不是人形,倒像是一面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转瞬即逝。
陈浔没追,也没喊。
他只是将澹台静往上托了托,左手按住剑柄,继续朝西北走去。
风更大了,卷着沙粒打在脸上生疼。他走得很稳,一步接一步,踏在松软沙地上,留下两行深深浅浅的脚印。
青冥剑的布条被风吹开一角,露出底下那道腐蚀缺口。剑身微颤,像是不甘,又像是预警。
他伸手抚过剑脊,低声说:“再撑一会儿。”
话音落下,远处沙幕深处,隐隐传来铜铃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