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叶发出沙沙声,何怨落地就去帮却山荇擦汗,又把怀里的小甜水送到她嘴边。
却山荇眼睛不敢往上抬,低头盯着满地的水晶碎屑,小口小口的喝着水,生怕发出声音。
从此人生阴影多一个,哭都不敢哭。
荷花池边没人说话,一看就知道却山荇又没学会。
何怨扶住却山荇的肩膀,试探问:“…我先带她回去?”
林玉玠朝外摆手,示意她把人带走,走前叮嘱何怨:“日出后带她去爬独绝峰。”
何怨一听独绝峰,又看看那符纸,欲言又止。
万象山险峰奇多,其中以独绝峰最为特别,它不是最高,不是最广阔,却是最险峻的一峰。
峰壁嶙峋,怪树遍布,形同直上直下的通天柱,矗立于碧湖中心,登顶方式除了飞就是用手爬,攀登难度可想而知。
何怨有心求情,但见却山荇今天自己都没说不行,又把话咽回去。
“我知道了,等天亮了我带她去独绝峰…”
何怨托起却山荇的膝弯,抱稳她后向两人道别,往外走。
地面上的水晶碎屑随风飘散,一言不发的丝录终于开口,态度比林玉玠想象中冷静。
“却山荇不够专心,你得罚她去锻炼专注力。”
“独绝峰就是练专注力的地方,一旦失手掉下去就会万劫不复,登顶不能分心,她没有试错的可能。”
“风险只是对普通人来说,她是山神,她可摔不死。”
丝录心疼自己消耗的水晶,控制不住碎碎念,“我也是倒了血霉,竟然会有倒贴十斤水晶教人学魔法的一天。”
她散发出的怨气比何怨还重,林玉玠拿出一条项链作为补偿,并说:“独绝峰本就是学生们锻炼的地方,为防止有人偷懒作弊,设有禁制,却山荇不会使用神力,没有突破的能力,她去了和力气大一些的普通人没区别。”
“你不怕她摔死?”丝录语气里隐约有诧异。
难怪爱哭鬼这么怕他,林玉玠是真不拿却山荇当小孩子看。
丝录现在怀疑却山荇其实什么都懂,她就是看林玉玠不顺眼,偷偷给他下了名为祝福的咒。
不过这个想法一闪而逝,要是林玉玠跟她结婚算诅咒,那她算什么?
丝录丢掉这个念头,接过林玉玠给的项链,放在手心端详:“海螺珠?”
“是。”
“真不错。”丝录喜欢这个,每一颗珠子的火焰纹都很细腻,且珠型饱满相近,决定了,明天她要戴这个出门。
从裙底拿出一个珠宝盒,丝录将粉色海螺珠项链放进去,再撩开裙子放回去。
林玉玠先走一步表示无言以对,“你存储东西的方式不能换一种吗?”
“不能。”丝录回得很果断。
每条裙子下都藏着她的储物柜,所有柜子通向同一个空间,那里放着她的全部宝藏,换句话说,她的每条裙子都能通到藏宝库,这样很方便。
丝录溜达着往青石板路去,“我习惯了,懒得改。”
林玉玠一心往前,也不回头看她,“你战斗时也撩裙子?”
“目前还没碰到过需要我撩裙子的对手。”丝录不紧不慢地走,无意瞄到一个写着医务室的小木牌。
“这附近有医务室?”
“有。”林玉玠说:“荷花池就是,池里住着一只叫观漪的荷花妖,医治时将伤员沉塘即可,不过她这里只接收重伤患者,否则谁来救谁太消耗精力。”
丝录环顾四周,没在荷花池里见到特别的人,只见到开得很盛的荷花。
火烧云映照下的花瓣色彩艳丽,妖冶靡丽,没了小萝卜头,她的闲情在此刻找到去处,驻足在池边就地赏荷。
林玉玠没听见她的动静,转身走回来。
丝录指着其中一朵,若有所思:“那个能带走吗?”
林玉玠望过去,是朵秣陵秋色,有净化的功效。
他放下心,还好要的不是观漪的本体。
林玉玠点中丝录要的荷花,明黄色的荷花主动离水飘到他手上,他移交给丝录。
丝录转转荷花,感受到一些纯净气息,是做魔药的好料子,能消除一些原材料的副作用。
她收起荷花,和林玉玠离开学府,回到阆风台。
一上岛,两人各奔东西,各干各的。
丝录吃水果糖一样嘎吱嘎吱咬碎两颗绿宝石,补充完能量,在房间里研究起那朵荷花。
她坐在地毯上,面前摆一摞发黄的羊皮书,上面画着各种奇怪的符号。
丝录找半天,终于找到自己需求的催羽药剂。
“一对蝙蝠翅膀,一克拉鸽血红,两大匙肉苁蓉,一份曼德拉草,两大匙仙灵脾,十二片烘焙过的橄榄叶…一茶匙洛神花水,两块现磨龙骨,半支高等恶魔的角,以及……”
往下翻一页,她发现又是残页,缺少的那一种原料恰好在丢失的书角上,只剩一句若有条件,请加入一朵圣洁之莲消除副作用……
沉眸点点指尖,丝录反手去摸自己的右侧肩胛骨,在心里对照已有的原材料,发现除了那种未知材料,她都有。
要不试一试?
有能治病救人的荷花,想来就是配方少一个,也能抵消部分副作用,不会有太大影响。
要实在不行她就不喝了。
丝录说通自己,拿出坩埚,开始熬药。
深蓝色的夜空星点闪烁,月亮幽幽亮着,丝录折腾到半夜,将处理过的荷花放入坩埚。
嗤得一声,锅里的粘稠液体升腾起一团浓白色的迷烟。
一缕白烟打着旋儿上浮,顺着窗户的缝隙往外飘。
丝录注意力全在坩埚里的药剂上,等烟散开了去看坩埚,眉头随即皱起。
她用羽毛刮几下坩埚内壁,药呢?
锅怎么干了?
丝录不信邪,往里兑点水,发现真的什么都没有。
坩埚和洗过一样,这对吗?
丝录回忆制药过程,就差一种材料也不至于是这种结果吧?
就在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阆风台另一头,林玉玠坐在湖心亭里,观望半晌星象,听着呤叮寒泉,开启炼丹炉。
蒸腾的白烟膨化成一片,不断地外溢,落进雪里,散进月色里,融进稀薄之气里,含进每一次呼吸里。
林玉玠长长舒出一口气,要不是之前有学生用高压锅炼丹把家炸了,他本不用给自己找活干。
老师真难当。
等开炉的烟雾散得差不多,他起身去检查这次炼的合气丹。
然后就感觉有点不对。
不是炼的药不对,是他有点不对劲。
林玉玠胸膛起伏下,精神罕见的有点难以集中,几次呼吸后,他发觉喉头发痒,有股滞涩的潮热顺着思绪往下滚。
至于为什么是思绪往下滚……
他按住太阳穴,眉眼闭紧,意图压下脑海里涌动的暗流,消解掉那些纠缠在一起的寥寥线条。
活太久了,心是怎么跳的他都记不清了,可这不代表本能也被遗忘了。
当讳莫如深的欲望漫上来,它会迅速驱逐走理性,不讲道理的侵袭四肢百骸。
寒夜没能降下去对另一具身体生出的掠夺性,飘渺虚化的念头正在化为实体,林玉玠屏气凝神,试着寻找是哪里出了问题。
就在这时,离湖边最近的一扇窗户被打开。
丝录端着坩埚,锅口朝下,连续甩动几下,又举起锅对着月亮念起咒语来。
她想不通问题出在哪,换三个咒语月亮也没给她回应,难道不是月亮偷的?
放下锅,丝录转眼见到往这边望的林玉玠。
他站在消散殆尽的白烟里,隔着半个湖,目光从她身上一寸寸碾过去。
然后落到了坩埚上。
没错,是坩埚。
如果眼神能刀人,她的锅应该已经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