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说完,整个御书房都安静下来。
朱元璋胸口剧烈起伏,双眼放光,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燃起了一团熊熊烈火。
朱标也是心潮澎湃,他看着自己的五弟,眼神里充满了震撼与激赏。
这,才是他们老朱家儿郎该有的气魄!
朱肃见火候差不多了,又转向朱标。
“大哥,有些事,就是‘罪在当代,利在千秋’。咱们不能总想着当个完美无瑕的圣人,太过爱惜自己的羽毛。”
“有时候,为了子孙后代能挺直腰杆,咱们就得背上一些骂名,干一些狠事。”
朱标郑重地点了点头,他完全领会了朱肃的意思。
“五弟,我明白。若有需要,我……”
“你可拉倒吧!”
朱元璋一嗓子打断了朱标的话,没好气地瞪了朱肃一眼。
“咱还不知道你?给你点阳光你就灿烂,再有你大哥给你撑腰,你小子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朱肃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
朱元璋话锋一转,又盯上了他。
“说吧,你给老四造大炮的钱,是不是把杭州的赋税都给挪用了?”
来了,秋后算账了。
朱肃心里门儿清,脸上却立刻摆出一副咬紧牙关,为国为家硬扛的悲壮姿态。
他梗着脖子,眼睛都有些发红。
“是!”
“爹,您也知道四哥那边的处境。北元残余势力虎视眈眈,不太平啊!”
“为了四哥的安全,为了我大明的边疆稳固,别说是挪用杭州的赋税了。”
“就是让儿臣现在出去借贷,砸锅卖铁,我也得把那些大炮给四哥凑齐了!”
他捶着胸口,一副“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模样。
朱元璋看着他这副戏精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勾了勾,但很快又板起脸,哼了一声。
“算你小子还有点兄弟情义,有点良心。”
夸完一句,他话锋再转。
“既然你这么缺钱,咱也不能看着你真去砸锅卖铁。”
朱元璋顿了顿,抛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这样吧,从今往后,大明市舶司所有的海关税,分你三成。”
“轰!”
朱肃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下。
三成?!
大明全部的海关税,三成?!
那得是多少钱?
他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的手指头根本不够用!
发了!这次真的发了!
“爹……您……您没说错吧?三……三成?”朱肃结结巴巴地问,眼睛瞪得像铜铃。
“咱一口唾沫一个钉,说出去的话还能收回来?”朱元璋瞪了他一眼,随即又补充道,“不过,咱有条件。”
朱肃连忙点头如捣蒜:“您说!别说一个,一百个都行!”
“咱要你,再设立一个‘地税局’。”
朱元璋缓缓说道,“以后,海上的税,归你那个‘海税局’收。陆地上的商税,归这个‘地税局’收。”
“两个局,都归你管。但是,税款要按五五比例,各自入账,账目要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不许再给咱搞什么挪用的名堂,听见没有?”
朱肃立刻明白了朱元璋的用意。
这是既给了天大的好处,又上了一道紧箍咒啊!
让他自己监督自己,左右手互搏,这样一来,贪墨和挪用的空间就被压到了最低。
高!实在是高!
不过……三成海关税啊!
这诱惑太大了!
“儿臣遵旨!”朱肃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可转念一想,他又觉得这事有点烫手。
他眼珠子一转,看向旁边的朱标,立刻有了主意。
“爹,这三成太多了,儿臣受之有愧。要不这样,分大哥一成!”
“然后这个地税局,就让大哥代为掌管,您看怎么样?”
朱标闻言,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我可不给你收拾烂摊子。太子六率和朝中事务已经够我忙的了。”
他才不想掺和进自己这个五弟的烂账里,谁知道他以后还会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大哥!”
朱肃急了,见朱标不接招,他立刻发挥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告状。
他一个箭步冲到朱元璋面前,拉着他的袖子开始摇晃。
“爹!您看大哥!他欺负我!这么大的事,他当哥哥的也不知道帮衬弟弟一把!我还是不是他亲弟弟了!”
朱元璋被他摇得头昏眼花,又被他这无赖的样子气笑了。
“你个臭小子,得了天大的便宜还卖乖!”
他扬起手,作势要打。
“看咱今天不揍你一顿!”
朱肃早就料到他有这招,身子一滑,像条泥鳅一样蹿了出去。
“爹!君无戏言啊!您可不能耍赖!”
朱元璋从桌上抄起一卷奏折就追了过去。
“咱今天就让你知道知道什么叫父为子纲!”
御书房里顿时上演了一出父子追逐战。
朱肃仗着自己身手灵活,绕着柱子和桌子满屋子跑,嘴里还不停地嚷嚷。
朱标站在原地,看着这一幕,脸上满是无奈的笑容。
他看准时机,不着痕迹地往前挪了一小步,正好挡住了朱元璋的去路。
朱元璋“哎哟”一下,被绊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就这一下的工夫,朱肃已经蹿到了门口。
他探回半个身子,冲着里面做了个鬼脸。
“多谢父皇赏赐!儿臣告退啦!”
说完,一溜烟跑得没了踪影,只留下一串嚣张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
从御书房里逃出来后就开始琢磨。
四哥朱棣那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开到辽东,摆出要一举踏平高丽的架势。
这纯粹是吓唬人。
朱肃心里门儿清,高丽那边也不是傻子。
一开始肯定会被吓得魂飞魄散,把全国的兵力都调到鸭绿江边严防死守。
可时间一长,他们要是发现明军只是驻扎不动,迟早会反应过来。
万一他们恢复了清醒,意识到这可能只是个佯攻,那自己的“斩首行动”就泡汤了。
不行!
必须得想个办法,让那个高丽王持续上头,持续失了智!
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死死钉在辽东,没工夫去想别的事情。
“这事儿,得找兄弟们合计合计。”
朱肃心里有了主意,脚下一转,直奔屏山茶楼。
……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吴王殿下大驾光临!”
朱肃刚一脚踏进雅间的门,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汤和的儿子汤卫,正翘着二郎腿,手里抓着一把瓜子磕得正香。
“去你的!”朱肃笑骂着一屁股坐下,毫不客气地抢过他手里的瓜子。
“有好吃的也不知道给你五哥留点。”
房间里,陈墉、李景隆、周绍、花伟这几个老伙计都在。
“五哥,你这几天跑哪儿去了?”陈墉凑过来,一脸八卦。
“还能干嘛,挨训呗。”
朱肃吐掉嘴里的瓜子皮,把刚才在御书房里的计划。
除了最后那段分封海外的“大逆不道”之言,其余的都跟这帮兄弟们嘚瑟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