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莱知道这不是旧情难忘。
汤姆·里德尔早已死去，眼前只有伏地魔。
这种停顿，这种审视，更像是一种对“过去”残留物的、居高临下的处理方式，或许夹杂着一丝连黑魔王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源于少年时期那模糊不清的占有欲和那唯一一次“不舍”的微妙影响。
伊莱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伏地魔周身弥漫的恐怖威压，触及了那片连他自己都几乎遗忘的、属于“汤姆·里德尔”的尘封领域。
“不合时宜…你指的是被我扇了巴掌的那天吗？”
空气凝固了。跪伏在地的食死徒们连呼吸都停滞了，无法想象有人竟敢对主人提及如此…具有侮辱性的往事。
伏地魔那张蛇一般的面孔上，清晰的眉头弯曲了一个极小的弧度。这不是愤怒的扭曲，而是一种更为复杂的、被打断节奏的微表情。那双猩红的眼睛里，暴戾的杀意翻涌，却奇异地混杂了一丝被强行拽出的、久远的愠怒。
属于少年汤姆·里德尔的，在被触及自尊底线时会流露出的、冰冷而尖锐的愠怒。
“你竟敢…”伏地魔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不再是那种掌控一切的高亢，而是带着一种蛇类吐信般的嘶嘶声，危险至极，“…提起那些早已被碾碎埋葬的尘埃。”
他向前又迈了一步，周身散发出的魔力让空气都开始扭曲。周围的食死徒们屏息凝神，等待着主人将这个狂妄之徒撕碎。
然而，伏地魔并没有立刻动手。他盯着伊莱，仿佛想从他脸上找出当年那个胆大妄为的少年的影子，找出那个在他制作了第一个魂器后，狠狠扇了他一耳光的“恋人”的影子。
“你那可笑的、软弱的怜悯，”伏地魔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回忆的冰冷嘲弄，“和那时一样，毫无长进。它救不了那个幽灵，也救不了那个男孩，更救不了你自己。”
他提到了塞德里克，试图用眼前的死亡来碾压伊莱，证明自己的正确与强大。
但伊莱只是扯动了一下嘴角，那不是一个笑容，而是一个极度疲惫和讥诮的弧度。
“我怜悯的不是他们，汤姆。”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一样扎人，“我怜悯的是那个在孤儿院里，会因为得不到想要的玩具而偷偷哭泣，却最终选择把自己也变成一件冰冷玩具的男孩。”
这句话，比之前的巴掌更具杀伤力。它直接指向了汤姆·里德尔最脆弱、最不愿被提及的根源——他的出身，他的“弱点”，他竭力想要抹杀和超越的过去。
伏地魔猩红的双眼骤然缩紧，里面最后一丝属于“复杂情绪”的东西被纯粹的、滔天的杀意所覆盖。
然而，就在伏地魔的紫杉木魔杖抬起，致命的咒语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伊莱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他没有攻击，没有防御，甚至没有再看伏地魔。他猛地转头，看向挣扎着爬起来的哈利，声音是异乎寻常的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哈利，带上迪戈里，触碰奖杯——现在！”
哈利愣住了，他看着伊莱，又看向那个恐怖的伏地魔。
“照做！”伊莱厉声喝道，那声音里的决绝让哈利浑身一颤。
哈利不再犹豫，他踉跄着扑到塞德里克身边，抓住他冰冷的手腕，另一只手奋力伸向不远处地上的三强杯。
伏地魔的注意力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激怒，他的杀戮咒毫不犹豫地射向哈利——“阿瓦达…”
一道无形的屏障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哈利身前，绿色的死咒撞在上面，如同水滴融入大海，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便消散于无形。
魔咒碰撞的光芒短暂照亮了伊莱的脸——那张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哀伤。
就在这短暂的间隙，哈利的手指终于触碰到了冰冷的杯柄。
伊莱甚至没有挥动魔杖，他只是站在那里，目光终于重新落回伏地魔身上。
那一刻，他周身散发出的魔力波动不再是虚弱，而是如同深渊般浩瀚、沉静，带着一种古老的、令人战栗的威压。空气中弥漫的黑暗魔力仿佛遇到了克星，开始不安地退散。
伏地魔脸上的暴怒凝固了，猩红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感受到了——那种纯粹在魔力层级上的、近乎本质的压制。
这种感觉，他只在邓布利多身上体会过，甚至…眼前这个人给他的压力，更加深邃难测。
伊莱眼中的情绪复杂得如同风暴中的深海——有愤怒，有痛楚，有五十年的积怨，但更深处的，是一种无论如何也无法彻底斩断的、可悲的牵绊。
他看着那张扭曲却依旧承载着汤姆·里德尔灵魂的面孔，握着魔杖的手稳如磐石，指尖却微微发白。
他无法对他下死手。即使到了这一刻，即使明知对方已经成为伏地魔，他也做不到。
“汤姆…”伊莱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就此收手，离开这里。”
他顿了顿，看着伏地魔那因屈辱和愤怒而更加狰狞的脸，说出了那句在绝对力量支撑下，显得无比残酷，又夹杂着一丝可悲温柔的话：
“趁我…还想放过你的时候。”
墓地死寂。
食死徒们惊恐地看着他们的主人，又看向那个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的男人，无法理解为何刚刚复活、力量无匹的黑魔王，会在此人面前流露出那种被压制的神情。
伏地魔的指节因紧握魔杖而发白，胸膛剧烈起伏。
奇耻大辱！
刚刚复活，力量正处于巅峰，却在这个他以为早已成为历史尘埃的“旧人”面前，感受到了如此清晰的、力量层级的差距。
这比任何咒语都更让他愤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他死死盯着伊莱，那双猩红的眼睛里翻涌着最恶毒的诅咒和杀意，但他举着的魔杖，却迟迟没有落下第二个咒语。
他毫不怀疑，如果此刻动手，伊莱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放过他的承诺——用绝对的力量将他打入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