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幸?他轻轻重复这个词,唇角那抹弧度带着说不清的意味,蓝将军,令爱似乎并不这么认为。
他的视线掠过她那双疏离的眸子,这般急于撇清关系的模样,倒像是他萧御锦成了什么洪水猛兽。
蓝婳君。他忽然唤她全名,声音不高,却让空气都为之一凝,你可知在京城,有多少人盼着本王多看他们一眼?
蓝婳君垂着眼眸,恭敬道:“王爷天潢贵胄,自然是万人景仰。”
话语无比恭敬,将两人直接的距离划分的清清楚楚。
萧御锦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忽然觉得胸口堵得发慌。
既然如此,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涩意,为何独独你要避之不及?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连一旁的蓝盛飞都惊得变了脸色。
蓝婳君终于抬起眼,正色道:“王爷可曾想过,”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那些盼着王爷垂青的人里,有多少是真心,又有多少是别有用心?”
她顿了顿,继续道:“臣女不愿成为其中之一,更不愿王爷因一时兴起,而惹来非议。”
这话说得极其大胆,几乎是在暗示他的靠近不过是一时兴起。
萧御锦眸色骤沉,正要开口,却见她朝自己深深行了一礼:“今日承蒙王爷救命之恩,臣女没齿难忘。只是......”
她抬起头,目光清亮如雪:王爷的垂爱,臣女承受不起。
萧御锦闻言,眸色沉了沉,忽然附身逼近:“你躲着本王,难道不是因为顾晏秋?”
这句话问得猝不及防,瞬间撕开了蓝婳君所有的伪装。
蓝婳君被他问得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别开脸:“王爷何出此言?”
看着本王回答。
萧御锦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
“昨日你在当铺,亲口答应本王的,不在与他来往了。”萧御锦的声音陡然转冷:“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蓝盛飞见萧御锦这般逼迫女儿,心头猛的一紧。
王爷。蓝盛飞适时上前半步,恭敬却坚定地挡在女儿身前,小女年纪尚轻,若有冒犯之处,末将代她赔罪。
“将军多虑了。”他无意识的摸着拇指上的玉扳指,这是他在朝堂上思虑时的习惯动作。
接着他又道:“江南水土养人,确实与京城不同。”他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不过既然来了京城,总要学着适应。”
“但蓝将军教女有方,令爱确实……与众不同。”
他说着,回眸看了看蓝婳君,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这般倔强的性子,倒让本王想起当年在北境驯服的那匹烈马。”
这话说的极其轻慢,令蓝盛飞十分不悦,仿佛婳君只是他看中的一件稀罕猎物。方才的恭敬也随之收敛了几分,眼底掠过一丝锐利。他直视萧御锦,声音沉缓却字字千钧:“王爷慎言。小女是末将与亡妻的掌上明珠,有喜怒哀乐,知廉耻荣辱。末将的女儿,断不是那等可供驱使的玩物!”
话音刚落,萧御锦看向蓝盛飞,脸上的那点漫不经心倏然消散。他没有动怒,反而极轻地笑了一声:“蓝将军爱女心切,本王……甚为理解。”他语气平和,“是本王失言了。令爱风姿清绝,自有傲骨,确非寻常之物可比拟,用‘烈马’作比,是唐突了。”
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仿佛真的在致歉。
“不过,”他话锋一转,目光再次看向蓝婳君:“正因是明珠,才更需置于华殿,妥善珍藏,免得被风雨侵袭,或被不识货的人,沾染了尘埃。”
他说着,视线牢牢锁住蓝婳君,仿佛这天地间只剩她一人。
接着他又道:“蓝将军戎马半生,自然英雄了得。只是……”他语调轻缓,字句却如绵里藏针,“这京城里的风雨,有时并非明刀明枪。暗流涌动,防不胜防。将军能护住边境万千百姓,却未必能时时刻刻护住掌上明珠,不沾半分尘泥。”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关切,实则步步紧逼。
蓝婳君已经感受到了父亲的怒火。
萧御锦却仿佛未见,继续悠然道:“本王只是觉得,似蓝小姐这般……稀世之人,合该得到这世间最周全的庇护,最……独一无二的对待。”他刻意放缓了“独一无二”四个字,带着一种隐秘的占有意味。
蓝盛飞胸膛剧烈起伏了一下,他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怒斥,声音因克制而愈发低沉:“王爷的好意,末将心领了!只是小女福薄,怕是受不起这般‘独一无二’的对待。末将虽不才,但护自家女儿周全的本事,还是有的!不劳王爷费心!”
萧御锦像是根本没听见蓝盛飞的话,他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蓝婳君,仿佛在欣赏一幅绝美的画,又像是在等待她的回应。
蓝婳君感受到那目光的重量,垂下眼帘,用一种清晰而疏离的语调轻声说道:“王爷厚爱,臣女感念。只是君臣有别,不敢逾越,还请王爷……收回垂怜。”
这句话像冰锥,刺穿了萧御锦最后的克制。
他突然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一丝自嘲。
“怕脏了本王的手吗?”他重复着蓝盛飞之前找的借口,忽然坐在了床边,声音里带着沉重的压迫:“蓝婳君,你看着本王。”
蓝婳不得不抬起眼,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
“本王问你,”他忽然俯身,靠的她很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他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在你眼里,本王就这么可怕?可怕到你连一点误会都不敢有,急着撇清,甚至不惜……否认本王感受到的一切?”
面对他的质问,这比他发怒更让蓝婳君心惊。
蓝婳君缓缓垂眸,不敢看他。
萧御锦的呼吸拂过她的睫毛,带着一丝隐隐的压迫。
蓝婳君指尖微颤,却依旧垂着眼,不肯抬眸看他。
萧御锦的呼吸明显重了几分。
他看着蓝婳君低垂的眼睑,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像是在他心尖上挠痒。他再次开口,声音低沉得近乎诱哄,却又带着不容拒绝的压迫感:
“回答本王,好吗?”
这句“好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压在蓝婳君心上。她能感受到父亲挡在她身前的身躯已经紧绷到极限,能感受到四周空气仿佛凝固,只剩下眼前这个男人带来的窒息感。
她不得不抬起头。
当她的目光撞进他深邃的眸子里时,萧御锦眼底闪过一丝几近疯狂的光芒。他紧紧锁住她的视线,像是猎鹰盯住了猎物,不容许她有丝毫逃避。
“王爷......”蓝婳君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抖,她强撑着最后的镇定,“臣女......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知?”萧御锦轻轻重复,唇角勾起一抹让人心惊的弧度,“是不知,还是不愿?”
他完全无视蓝盛飞此刻几乎要喷火的目光,他只盯着蓝婳君,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告诉本王,你怕我吗?”
蓝婳君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她当然怕了,她怕他怕的要死。
但她缓缓开口,面上平静道:“王爷威仪,臣女......敬畏。”
“敬畏?”
萧御锦轻轻重复着这两个字,缓缓从榻上起身,站直了身子:“好一个敬畏。”他的声音低沉,眼神却带着危险的压迫感,“那本王倒要问问,你敬畏的是本王这个人,还是本王这个身份?”
蓝婳君又道:“王爷天潢贵胄,身份与威仪本就一体,何须区分?”
萧御锦闻言,忽然低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那你告诉本王。”
他微微俯身,气息几乎拂过她的耳畔,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危险的亲昵:
“若本王剥去这身亲王蟒袍,褪了这身权势威仪,仅仅作为萧御锦站在你面前……你此刻,是依旧‘敬畏’,还是……”
他刻意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
“……会感到害怕?”
这话问得太过直白,也太过僭越。
蓝婳君只觉得一股寒意直窜天灵盖。
“王爷说笑了。”她强撑着镇定,“王爷便是王爷,何来‘如若’?臣女的答案,不会变。”
萧御锦看着她眼底那抹无法完全掩饰的惊惧,像是终于满意了似的,慢条斯理地退回原位,仿佛刚才那极具压迫感的逼近从未发生。
他掸了掸衣袖,目光转向面色铁青的蓝盛飞,语气恢复了平常的疏淡:
“蓝将军,令爱……甚是有趣。”
他话锋微转,看似体贴,实则已将下一步安排得明明白白:“明日,令爱还需用药。”
“明日本王还会来看她。”
一股热血猛地冲上头顶,蓝盛飞几乎能听到自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的声音。
他征战半生,铁骨铮铮,敌寇闻风丧胆。此刻却要眼睁睁看着掌上明珠被这位亲王觊觎,挑戏。
蓝盛飞胸口堵得发慌。
双手在袖中死死攥紧,骨节捏得发白。
他看着女儿苍白的侧脸,想起亡妻临终前的嘱托,一股混杂着怒火与无力的灼烧感涌上喉头。
但为了女儿的病情,他此刻不能翻脸。
他别开脸,避开女儿的视线,生怕她看见自己眼中的痛楚。最终只是从喉咙里挤出沉闷的一声:
“……有劳王爷。”
这四个字,说得他心口发疼。
萧御锦将蓝盛飞那份隐忍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他知道,今日的火候已经到了。再待下去,恐怕真要逼急这位沙场老将,反倒不美。
他适可而止,脸上又恢复了那副矜贵疏离的模样。
“府中还有公务待处理,本王就不多叨扰了。”他随意找了个借口,目光在蓝婳君身上短暂停留一瞬,语气平淡,“蓝小姐好生休养。”
说完,他便转身,步履从容地离开了她的闺房。
看着萧御锦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梁太医和他的徒弟也连忙提着药箱,躬身垂首,小心翼翼地跟了出去。
直到那抹玄色身影消失在院门外,室内令人窒息的气氛才为之一松。
蓝盛飞依旧站在原地,紧绷的身躯缓缓松弛下来,但眉宇间的沉重却未散去。
蓝婳君看着父亲宽厚却显得有些僵硬的背影,轻轻唤了一声:“爹爹……”
蓝盛飞转过身,对上女儿担忧的目光,他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带着疲惫和安抚:“没事了。”
但他明白,事情,才刚刚开始。
蓝盛飞的眉头几乎拧成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