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晚上,好几个人都失眠了。
朱元璋在床上翻来覆去,烙饼一样,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败家子!真是个败家子!”
“咱这辈子,就没受过这种气!比当年被杨宪那个狗东西骗了还难受!”
“那狗东西是外人,骗了咱,咱认栽!”
“可朱祁镇是咱的重孙子!他这是在挖咱老朱家的根啊!”
马皇后躺在一旁,也是唉声叹气,但还是耐心地劝着。
“重八,你也别太上火了。事情还没到最坏的地步,时先生不是说了吗,咱们可以及时止损。”
“等瞻基病好了,咱们就去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是那个孙子真那么混账,你再抽他也不迟。”
“唉!”朱元璋长叹一口气,还是觉得心口堵得慌。
马皇后眼珠一转,忽然凑到朱元璋耳边,小声说。
“重八,要不……咱们试试时先生教我的那个新睡姿?说是能安神助眠。”
朱元璋一愣,随即眼睛一亮,刚刚还满脸的愁云惨雾,瞬间就转怒为喜。
“妹子,你学得快啊!”
“那必须的!”
……
第二天一早。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房间,朱瞻基缓缓睁开眼睛。
他只觉得浑身通泰,前所未有的舒服。
那种常年伴随着他的疲惫感、胸闷气短的感觉,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甚至连当年随父皇攻打马哈木时,在战场上留下的几处旧伤,那股子阴雨天就犯的酸痛,都缓解了大半。
“国师真乃神人也!”
朱瞻基活动了一下筋骨,发自内心地感慨道。
时靖正好走进来,手里端着一碗清粥。
他笑着上前,为朱瞻基把了把脉,满意地点了点头。
“感觉如何?”
“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朱瞻基激动地说道。
“那就好。”时靖将粥递给他,“这才第一天,效果就这么明显。”
“你放心,最多再有两天,我保证你体内病根尽除,从此龙马精神,活到一百岁都不是问题。”
长命百岁!
朱瞻基端着粥碗的手都有些颤抖。
他感激地看着时靖,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一句:“多谢国师再造之恩!”
时靖摆了摆手:“先喝粥。”
朱瞻基几口喝完粥,擦了擦嘴,还是忍不住凑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问。
“国师,关于……关于我那个儿子朱祁镇的事,您能不能……再多说点?”
他实在是好奇,也实在是害怕。
到底是什么样的操作,才能把五十万大军给送掉?
这简直超出了他的想象。
时靖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宣德陛下,你确定现在要听?”
朱瞻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时靖摇了摇头,说道:“我劝你还是别。你这病刚好点,我怕现在说太多,把你给气疯了,前功尽弃。”
“不如这样,你安安心心养病。”
“等两天后你彻底痊愈了,我带上你,还有太祖、永乐大帝,咱们一起,去那个时空亲眼看看。”
“眼见为实,到时候,你想知道什么,都能亲眼看到,岂不是更好?”
朱瞻基嘴角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听时靖这口气,自己那个儿子的所作所为,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离谱百倍。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时靖那张云淡风轻的脸,朱瞻基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害怕。
“这不对,这根本不对劲!”
“朕的儿子,朕亲自教导的太子,就算……就算再不成器,也不可能蠢到这个地步!”
时靖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
“陛下,您觉得您能教导太子多久呢?”
朱瞻基一愣。
时靖继续平静地说道:“历史记载,宣德十年,陛下您就驾崩了。”
“您走的时候,朱祁镇才九岁。”
“一个九岁的孩子,登上了至高无上的皇位。”
“您觉得,他身边是想让他成为明君的忠臣多,还是想把他养成废物,方便自己弄权的奸佞多?”
这番话,比刚才的土木堡之变更让朱瞻基感到寒冷。
是啊。
他只有十年。
十年之后,他将化为一捧黄土。
而他年仅九岁的儿子,就要独自面对那吃人的朝堂,面对那些口蜜腹剑的文武百官。
他这个父亲,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去为儿子铺平道路,去教他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帝王。
朱瞻基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痛得他无法呼吸。
他前半生为之奋斗的一切,他引以为傲的仁宣之治,到头来,都成了笑话。
他为大明积累的国力,他打造的精锐之师,最后,都成了他那个蠢儿子葬送掉的嫁衣。
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悲伤席卷了他。
他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惫和孤独。
“时靖……”朱瞻基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祈求,“我想……我想去燕王府看看。”
“我想见见我奶奶。”
永乐五年,他的祖母徐妙云便已病逝。
那时候,他还只是个几岁的孩子,对祖母的记忆早已模糊。
可他记得,祖母的怀抱很温暖,会笑着给他塞点心,会把他举得高高的。
在此时此刻,这巨大的打击之下,他只想再感受一次那份温暖。
……
另一边。
洪武朝,奉天殿。
朱元璋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
他刚刚从后世回来,心情极差。
殿下,朱标和朱棣正躬身汇报着这几日监国的政务。
朱棣负责军务和吏治,朱标总揽全局。
“……以上,便是这三日京营操练与官员考成之要务,请父皇示下。”
朱棣的声音洪亮,条理清晰,汇报得井井有条。
朱元璋听着,原本紧锁的眉头稍微舒展了一些。
他抬眼看着自己的第四个儿子。
这个儿子,虽然桀骜不驯,野心勃勃,但不得不承认,能力是真他娘的强。
无论是带兵打仗,还是处理政务,都有一股子狠劲和利落。
是个干大事的料。
“老四,你做的不错。”朱元璋难得地开口夸奖,“有咱当年的风范。”
朱棣闻言,身体一震,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激动。
“儿臣不敢,都是父皇教导有方,大哥从旁指点。”
朱元璋摆了摆手,他现在没心情听这些客套话。
“行了,你也别回你的燕京了。”
“就留在京城,帮你大哥,一起监国。”
朱棣心中狂喜,但面上不敢显露分毫,只是恭敬地应道:“儿臣,遵旨!”
留在京城,帮太子监国!
这其中释放的信号,让朱棣的心跳都漏了半拍。
朱标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对着朱棣点了点头。
朱元璋挥挥手,示意朱棣可以退下了。
朱棣行礼告退,转身离开的步伐都比来时轻快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