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串象征着权责的钥匙,在林晓梦的口袋里沉甸甸地坠着,冰凉的金属感透过薄薄的布料,时刻提醒着她身份的改变。交接时的信息洪流尚未完全消化,第一个实质性的挑战便已迫在眉睫——主持第二天的班前会。
这不是上次那种临时代班的权宜之计,而是她作为三号口安检班正式班长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她知道,这短短的十几分钟,将是她树立威信、观察团队、也是被团队审视的关键时刻。李哥摔门而去的画面,像一根刺,扎在她心头,预示着前路绝不会平坦。
清晨,她特意提早来到办公室,将老班长交代的要点又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反复斟酌着班前会上要强调的内容和语气。不能太软,显得怯懦;也不能太硬,激化矛盾。她需要一种不卑不亢、专业而坚定的姿态。
时间一到,她深吸一口气,拿起值班记录本和对讲机,走向休息室。
推开门,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交谈声在她进来的瞬间低了下去,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齐刷刷地投向她。王姐对她投来一个鼓励的眼神,微微点了点头。老赵依旧耷拉着眼皮,盯着自己的鞋尖,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而李哥,则坐在离门口最远、背靠着墙壁的位置,双臂抱在胸前,脑袋歪向一边,故意不看她,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冷漠与抗拒。他周围坐着两个平时跟他走得近的同事,也都有样学样,眼神飘忽,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疏离感。
空气仿佛凝滞了,带着一种无声的张力。
林晓梦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弥漫在空气中的疑虑,尤其是来自李哥那个小圈子的、近乎实质的不服气。他们像是在等待,等待这个“新官”出糗,等待她露出破绽,证明她“不堪大任”。
她走到休息室前方,那个平时老班长站立的位置。脚下这片熟悉的地砖,此刻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她强迫自己忽略掉那些刺人的目光,将注意力集中在会议本身。
“大家早上好。”她开口,声音比预想中要平稳一些,尽管心脏在胸腔里跳得厉害,“开始今天的班前会。”
她按照流程,首先通报了昨天的运行情况和需要注意的事项,引用了值班记录本上的几个数据,确保信息准确。接着,她提到了近期站方关于服务形象的一个新要求,语气公事公办,没有添加任何个人色彩。
然后,她拿出了排班表。这是她昨晚反复权衡到深夜的结果。
“这是本周后续几天的排班安排,”她将打印好的表格递给离得最近王姐,示意大家传阅,“我参考了客流预测和各位之前的班次习惯,做了一些调整。主要是考虑到早高峰压力,加强了七点到九点这个时段的人手。大家看一下,如果有特殊情况或者觉得不合理的地方,可以会后单独找我沟通。”
她的安排本身并无太大出奇,基本延续了老班长的框架,只是微调。但她处理的方式,既显示了主导权(直接公布安排),又留下了一定的弹性空间(允许私下沟通),试图在权威与民主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
表格在众人手中传递。王姐看得仔细,偶尔点头。老赵扫了一眼,没什么表示。轮到李哥那边时,他几乎是嗤笑一声,用手指随意地弹了弹纸张,看都没仔细看,就递给了旁边的人,那姿态充满了轻蔑。
林晓梦的心沉了沉,但面上不动声色。她继续会议:“另外,强调一下,设备日常检查一定要到位。尤其是‘c-03’,最近运行似乎不太稳定,上岗前多留意一下传送带和滚轴。”她特意提到了那台机器,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没有在李哥身上多做停留,但这话里的意味,在场经历过之前“小动作”的人,恐怕都能品出几分。
李哥的嘴角撇了撇,依旧维持着那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班前会的内容很快结束。林晓梦合上记录本,最后说道:“目前就这些。大家各就各位,工作中注意安全,遇到问题及时沟通。”
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新官上任的三把火,只有冷静、简洁的事务性安排。
会议结束,众人起身,准备上岗。王姐走过来,低声对林晓梦说:“讲得挺好,稳住就行。”
林晓梦对她感激地笑了笑。
而李哥则径直带着他那两个“跟班”,头也不回地第一个走出了休息室,自始至终,没有看林晓梦一眼,也没有对排班安排提出任何异议。但这种沉默的对抗,比直接的争吵更让人感到压力。他们用行动表明了一种不合作的态度。
其他同事也陆续离开,大多数人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例行公事地开始一天的工作。但林晓梦能感觉到,那种观望的气氛并未散去。他们像墙头草,在观察风会往哪边吹,在掂量这位新班长的成色,也在评估着李哥那边可能带来的影响。
林晓梦站在原地,看着瞬间空荡下来的休息室,轻轻吐出一口浊气。第一次班前会,算是平稳度过,没有出现明显的混乱或顶撞。但这表面的平静之下,是涌动的暗流。
她知道,李哥的沉默不是屈服,而是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其他同事的观望,也需要她用实际能力和公正的管理去争取。真正的挑战,不是如何下达指令,而是如何让这些指令得到有效执行,尤其是让那些心存疑虑甚至怀有敌意的人服从。
她握了握口袋里的钥匙,那冰冷的触感让她清醒。
班长的头衔只是一个开始,赢得这个团队的真正认可和服从,还有很长、很艰难的路要走。而这一切,都才刚刚拉开序幕。她转身,走向站厅,走向那片属于她的、却尚未完全臣服的“领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