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而又虚伪的、他们这辈子都永生难忘的声音,通过广播缓缓地在整个空间里回荡起来。
“陈光,我的孩子,欢迎回家。”
“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了。”
“还有,琳溪……”
那声音顿了顿,语气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如同父亲般的、深深的失望。
“你太让我失望了。”
……
那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魔咒,每一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寒意,轻易地就将陈光心中那刚刚因为失而复得而燃起的、滔天的狂喜,彻底地浇灭了。
他缓缓地,松开了那双因为用力过猛而早已指节发白的手,眼里流露出了绝望的情绪。
他知道,他们中计了。
“很惊讶吗?”蓝景渊的声音,带着一丝优雅的戏谑,“是不是在想,你们明明已经干掉了我最得力的‘清道夫’,为什么我还会知道你们的到来?”
“让我来告诉你吧,我愚蠢的孩子。因为,从你踏入这片‘归一’禁地的那一刻起,你的一举一动,你说的每一句话,甚至你的每一次心跳,都早已在我的监视之下。”
“你以为,你是在跟一群废物战斗吗?不。你是在跟一个……神,战斗。”
“神?”陈光看着囚室里,那个被无数根管子插满了身体、早已不成人形的顾山,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将钢铁都融化的、滔天的怒火,“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神?”
“哈哈哈哈……”
蓝景渊发出一阵畅快的大笑,那笑声,通过高品质的音响,回荡在整个冰冷的囚室里,满是绝望气息,显得异常刺耳。
“乳臭未干的臭小子。你以为,你得到了那份力量,你就有资格来跟我叫板了吗?”
“你根本就不懂,你得到的是什么。那是足以改变整个世界、建立一个全新秩序的、真正的神力!而你,你用它来做了什么?”
“种田?开商店?还是,跟一群连给你提鞋都不配的、阿猫阿狗般的土财主,玩那些过家家般的、可笑的商业游戏?”
“你简直就是在亵渎这份力量!”
“你看看你,你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蓝景渊的声音,突然变得冰冷、残忍,“三年前,你眼睁睁地看着你的兄弟,为了保护你,被人一刀一刀地活活捅死。而现在,你最敬爱的‘顾山叔’也因为你的愚蠢,化作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陈光,你告诉我,你这种废物又有什么资格,来拥有这份本该属于我的力量?”
“把它交给我。”蓝景渊的声音,满是坚定不移的、蛊惑人心的魔力,“把它交给我,我来替你完成你完成不了的伟业。我会让这个世界,都匍匐在我们的脚下。到那时,我们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真正的神!”
“你做梦!”陈光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三个字。
“冥顽不灵。”蓝景渊似乎是叹了口气,语气中充满了惋惜,“既然如此,那我就只能用我自己的方式,来拿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了。”
他的话音刚落,囚室里那原本明亮的灯光,突然暗了下去。
“琳溪,”蓝景渊的声音,再次响起,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标,变成了苏琳溪,“我的女儿,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我给了你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一切。我让你接受最顶尖的教育,我让你出入最高端的社交场合,我让你年纪轻轻,就站在了无数人一辈子都无法企及的高度。我本以为,你会成为我最完美的、最骄傲的作品。”
“可是你呢?”
“你竟然为了这么一个一无是处的、满脑子都是不切实际幻想的白痴背叛了我。”
“你竟然把你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这么一个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可怜的废物身上。”
“你让我觉得丢人。”
“住口!”
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琳溪,在这一刻终于爆发了!
她的眼睛里,此刻却燃烧着足以将一切都焚毁的、滔天的怒火!
“你这个魔鬼!你根本就不配提他的名字!”
“他或许没有你那么强大,没有你那么富有。但他比你干净一万倍!他有一颗金子般的心!他会为了他的兄弟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他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部落,而将自己置于险地!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而你呢?”
“你除了掠夺、杀戮、和满足你自己那肮脏的、变态的欲望,你还会什么?!”
“你,连跟他相提并论的资格都没有!”
苏琳溪的话,像一把最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扎进了蓝景渊那颗早已被权力和欲望所填满的、高傲的心!
“哈哈……哈哈哈哈……”
蓝景渊笑了。
但那笑声,却不再有之前的优雅和从容。那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后,所发出的、充满了无边戾气和疯狂的、野兽般的咆哮!
“说得好!说得真好!”
“看来,我那套属于‘文明人’的、温情脉脉的教育方式,对你已经彻底失效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让你看看你那个懦弱的父亲,当年,是如何像一条狗一样死在我的面前的!”
他的话音刚落,囚室中央那面巨大的、冰冷的合金墙壁之上,突然亮起了一道道幽蓝色的光!
紧接着,一幕幕早已被尘封了二十多年的、充满了血与火的、地狱般的影像,便以一种最残忍的方式,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那是当年科考队所携带的、最先进的摄像机,所记录下的最后影像!
画面里,是苏琳溪再也熟悉不过的、年轻时的父亲。他正和顾山一起,背靠着背,被十几个穿着黑色作战服的、看不清面容的男人,团团围住。
“文清!快走!”苏琳溪的父亲,响起一声悲愤的咆哮,他手中的地质锤,舞得虎虎生风,却依旧无法阻挡那些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敌人。
“不!我不走!”苏琳溪的母亲,那个总是带着温婉笑容的、美丽的女人,此刻却像一头发了疯的母狮,她手中的一把小小的手枪,不断地喷吐着火舌。
然而,他们的抵抗在那些装备精良的敌人面前,是那么的苍白,那么的无力。
很快,苏琳溪的父亲,便因为体力不支,被一个敌人一脚踹倒在地。
紧接着,无数把闪烁着寒光的利刃,便如同雨点般落在了他的身上。
“不!”
苏琳溪的母亲,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她想冲上去,却被顾山死死地拉住了。
也就在这时,一个脸上带着温和笑容的男人,缓缓地走到了她的面前。
是蓝景渊!
他蹲下身,用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地擦去了苏琳溪母亲脸上的泪水和血污。
“别怕。”他的声音,温柔得像一个情人,“很快,一切就都结束了。”
他说着,缓缓地抬起了手。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但那无声的定格,充满了绝望和恐惧,却比任何血腥的场面,都更令人心悸!
“看到了吗?”蓝景渊的声音再次响起,满是毫不掩饰的、病态的享受,“你那个所谓的伟大父亲,就是这么一个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的可悲懦夫。”
“你知道吗?我最享受的,不是杀死他的过程。而是在一旁静静地欣赏着你母亲,在目睹了自己丈夫惨死之后,那张因为极致的绝望和恐惧,而变得扭曲、美丽的脸。”
“那种感觉,真的是……太美妙了。”
“啊!”
苏琳溪再也承受不住这种精神上的凌迟,她发出一声凄厉的悲鸣,整个人都崩溃了。她抱着头,痛苦地跪倒在地,那撕心裂肺的哭声,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为之动容。
而囚室里的顾山,也因为这被重新揭开的、血淋淋的伤疤,而痛苦地流下了两行浑浊的、充满了无边悔恨的泪水。
“很熟悉,不是吗?”蓝景渊的声音,充满了恶魔般的、满足的喟叹,“现在的情形,跟当年何其的相似。”
“同样的绝望,同样的无助,同样的……美味**?**”
他的话音刚落,那扇一直紧闭着的、巨大的金属闸门之外,便传来了一阵整齐的、充满了肃杀之气的脚步声!
紧接着,几十个全副武装的“清道夫”,便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了闸门的外面!他们手中的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囚室的大门!
“陈光,”蓝景渊的声音,再次愈发冰冷、不带一丝感情,“我最后再问你一次。”
“你想好了吗?”
“你是不是早就已经想到了这个结局?”
“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计划,能把他们所有的人,都安然无恙地救出去?”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地扎进了陈光那颗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是啊。
我,有计划吗?
陈光看着囚室里,那两个为了自己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的亲人;看着那个正抱着头、痛苦得浑身发抖的、自己刚刚才承诺过要保护的女人;想到闸门外那几十个黑洞洞的、随时都有可能喷吐出死亡火焰的枪口……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将他彻底碾碎的无力感,瞬间吞噬了他所有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