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源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以一种看似平淡,实则暗流汹涌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他并没有因为陈光的强硬而恼羞成怒,反而依旧保持着那副云淡风轻的笑容,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他只是在临走前,深深地看了陈光一眼,那眼神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冰冷而满是算计。
陈光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果不其然,几天之后,一场针对“北山货栈”更加阴险毒辣的攻击悄然而至。
“听说了吗?‘北山货栈’出事了!”
“怎么了?怎么了?”
“他们卖的鲜松茸有毒,吃坏了好几个人呢!现在人都已经送到卫生院去了!”
“我的天,真的假的?我还准备今天去买点呢,幸亏没去!”
“何止啊,我还听说他们卖的那些沙棘原浆,都是用烂果子榨的,里面又是虫子又是泥沙,脏得要死!”
一夜之间,各种关于“北山货栈”的负面谣言,就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安城镇的大街小巷。
在那个信息闭塞,娱乐方式匮乏的年代,街坊邻居之间的“闲话”,就是最快的传播媒介。这些谣言编得有鼻子有眼,细节丰富,极具煽动性,很快镇上的居民便信以为真。
原本门庭若市的“北山货栈”,一下子变得门可罗雀。偶尔有几个不明真相的顾客走进来,也会被店里其他“好心”的顾客给七嘴八舌地劝退。
“小伙子,别在这里买了,他们家的东西不干净!”
“是啊是啊,还是去恒源堂吧,老字号,有保障!”
店里的伙计气得脸都绿了,却又百口莫辩。
李文才更是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嘴上都起了好几个燎泡。他不停地向顾客解释,甚至拿出了营业执照和卫生许可证,但收效甚微。在三人成虎的谣言面前,任何理性的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光哥,这可怎么办啊?”李文才看着空空如也的店铺和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鲜货,愁得直掉头发,“这些鲜货可都放不了几天。再这么下去,我们就全完了!”
陈光的脸色也异常凝重。他知道,这是何源的第二招——舆论战。
这一招,比之前的断供还要狠辣百倍。它不伤你分毫,却能杀人于无形。
“光哥,这还用想吗?肯定是恒源堂那帮孙子在背后搞的鬼!”赵四一拳砸在柜台上,怒吼道,“俺现在就带人去砸了他们那家破店,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在背后嚼舌根!”
“你给我站住!”陈光厉声喝道。
“光哥?”赵四回过头,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砸店?”陈光严肃地看着他,“你能砸他一家店,你能砸他所有的店吗?你能堵住一个人的嘴,你能堵住全城人的嘴吗?你现在去砸店正中了他的下怀。他巴不得你动手,只要你一动手,他立刻就能报警,到时候我们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那俺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往我们身上泼脏水?”赵四气得双眼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一根根地迸了出来。
“当然不是。”陈光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既然想玩阴的,那我们就陪他好好玩玩。”
他转向李文才,沉声说道:“文才,你马上写一份告示,贴在店门口。就说为了回馈广大顾客的厚爱,我们‘北山货栈’从明天起,举行为期三天的‘免费品尝试吃’活动。所有的鲜货都拿出来,让大家免费吃,随便吃!”
“什么?免费吃?”李文才闻言大吃一惊,“光子,你没疯吧?我们现在本来就在亏本,再这么搞不是雪上加霜吗?”
“不疯,怎么能赢?”陈光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他不是说我们东西有毒吗?那我们就让全城的人都来亲口尝一尝,看看我们‘北山货栈’的东西到底有没有毒!”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另外,你再去镇上的报社找一个叫孙记者的。就说我们‘北山货栈’有关于安城镇商业环境的重大新闻要向他爆料。”
“孙记者?”李文才愣了一下,“我……我不认识啊。”
“你去了就知道了。”陈光的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弧度。
然而,就在李文才准备按照陈光的吩咐去着手准备的时候,意外发生了。
当天晚上,赵四终究还是没能咽下那口恶气。
他趁着陈光和李文才在楼上商议对策的时候,偷偷地叫上了几个从羊村跟过来的、同样血气方刚的小伙子,一人手里抄着一根撬棍,就直奔着恒源堂的旗舰店去了。
“妈的,敢欺负到我们光哥头上!今天不把你们的招牌给砸了,俺赵四的名字就倒过来写!”
赵四一脚踹开恒源堂的大门,带着人如狼似虎地就冲了进去。
店里的伙计何曾见过这等阵仗,一个个吓得抱头鼠窜,鬼哭狼嚎。
赵四他们也不伤人,就是见东西就砸。一时间,店里噼里啪啦响成一片。名贵的瓷器、精致的货架,不到十分钟的时间就被砸了个稀巴烂。
就在赵四砸得兴起,准备让人去拆那块“恒源堂”的金字招牌时,一阵刺耳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十几名警察手持警棍冲了进来,将赵四他们团团包围。在那个年代,这种规模的械斗,出警的警察甚至会荷枪实弹。
“不许动,全部抱头蹲下!”
赵四傻眼了。
他没想到,警察竟然来得这么快!
他更没想到的是,就在警察的身后,何源正慢悠悠地走了进来。他的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和煦的笑容,看着被警察按倒在地的赵四,眼中却闪过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和得意。
“哎呀呀,这不是‘北山货栈’的赵四爷吗?”何源故作惊讶地说道,“大半夜的带着这么多兄弟来我这小店,是想干什么呀?”
“何源,你他妈的阴我!”赵四瞬间就明白了,自己是中了圈套了!
何源他早就料到自己会来!这一切都是他布下的局!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何源摇了摇手指,一脸无辜地说道,“我可是守法的好公民。倒是你赵四爷,聚众打砸,这可是要坐牢的啊。”
“北山货栈”内,陈光和李文才听到警笛声,脸色骤变。
两人冲下楼,正好看到赵四和那几个羊村的小伙子,被警察像押犯人一样押上了警车。
陈光的拳头瞬间就攥紧了,骨节攥得有些发白。
他知道,自己还是棋差一着。
他算到了何源的阴险,却没有算到自己兄弟的冲动。
这一刻,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挫败感攫住了他的心。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苏琳溪的话,言犹在耳。
而如今,一语成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