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光,”苏琳溪抬起头,看着那个依旧在洞口默默守望的男人,轻轻地问道,“你……你相信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种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力量吗?”
陈光缓缓地转过身。他看着苏琳溪那张满是迷茫与痛苦的脸,沉默了许久。告诉她吗?告诉她这个自己守了三年、连顾山都只是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的秘密?她可是蓝景渊的养女,是在那个恶魔身边长大的。万一……万一她……
陈光的内心,在这一刻掀起了惊涛骇浪。理智使劲儿地警告着他:不能说!一个字都不能说!这是你最大的底牌,也是你唯一的护身符!一旦说出口,你将再无任何秘密可言!
然而,当他看到苏琳溪那双因为恐惧和迷茫而微微颤抖的、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的眼睛时,他心中那块最坚硬的、被背叛和死亡所层层包裹的坚冰悄然裂开了一道缝。他看到了她眼中的痛苦,那是一种整个世界观都被颠覆、所有信仰都被碾碎的纯粹痛苦。那份痛苦,他感同身受。
他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真正理解对方此刻的心情。他们就像两只同样被巨浪打翻在无边黑海里的孤独幸存者。如果再不抱紧对方,那等待他们的就只有被这无边的黑暗和寒冷,彻底吞噬的命运。
“以前我也不信。”他缓缓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如同梦呓般的沧桑,“直到三年前,我娘得了重病,镇上所有的大夫都说没救了。我听村中老人讲,村子后面的‘老黑林’里,长着一株能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叫‘龙涎参’。”
他缓缓地,向苏琳溪,讲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充满了血与火的奇遇。
他讲到了自己是如何瞒着家人,独自一人闯入那片被称为“活人坟场”的禁地;讲到了自己是如何在林中与恶狼搏杀,九死一生;讲到了自己是如何凭着一股执念,闯过了那能让人在原地打转的“迷魂障”,最终在一个温暖如春的山谷里,找到了那株传说中的神药。
“当时赵四偷偷地跟在我的后面,想要抢走我给俺娘救命的药,我打不过他,眼看神药就要被他抢走,情急之下,我想也不想,就把那滴‘龙涎’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那东西入喉,就像是吞下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可是这滴‘龙涎’将某种巨大的神秘力量瞬间灌输了给我,当时我仿佛甚至能看见未来,仿佛又已看见了你的身影。可是赵四突然从我的身后偷袭我,我没来得及躲避,被他用一把剔骨刀从后腰捅了个对穿,等我再醒来的时候,赵四已经不见了。”
“我就那么趴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血一点点流干,身体也越来越冷。就在我以为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我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那株龙涎参的旁边,把它……连根拔起,全都吃了下去。”
“……从那以后,”他缓缓地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双眼死死地盯着苏琳溪,“我的这双眼睛就不一样了。”
“我能看到你们所有人都看不到的东西。我能看到,组成这个世界最本质的……数据。”
“我现在的右眼,正是萨满爷爷故事中的‘阳瞳’。”
苏琳溪呆呆地看着他,那颗早已被现代科学浇灌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地宕机了。
山神、传说、阴瞳、阳瞳……
这一切都像一个最荒诞不经的、疯狂的噩梦,将她所有的认知都彻底地颠覆了。
她一直以为自己生活在一个由数据和逻辑所构成的理性世界里。
但现在陈光却告诉她,这个世界还有另一面。一个充满了未知与神秘、无法用任何科学来解释的神秘世界。
而那个将她抚养长大、那个她一直敬畏有加的“干爹”,很可能就是那个神秘世界里,最恐怖的、以“恐惧”为食的魔鬼!
一股前所未有的、足以将她彻底冻结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她想起了自己那十几年的人生。想起了蓝景渊那总是带着温和笑容的脸,和那双偶尔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让她不寒而栗的冰冷眼神。
她在一个杀害了自己父母、拥有着魔鬼力量的恐怖之人身边,安然无恙地活了十几年!
这是何等的讽刺,又是何等的恐怖!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摇着头,那根因为巨大的信息冲击和恐惧而早已紧绷到了极限的弦,终于彻底地断了,“这一定是幻觉……是这个山谷的磁场影响了我们的大脑……一定是这样的……”
她像一个溺水的人,疯狂地想抓住最后一根“科学”的稻草,来维持自己那早已崩塌的世界观。
陈光看着她那副几近崩溃的模样,心中一痛。他知道,对一个像她这样笃信逻辑与数据的天才来说,承认这一切远比死亡更痛苦。
陈光没有再多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伸出自己那双粗糙而布满老茧的大手,轻轻地握住了她那双因为拯救自己而骨折的双手。
“你干什么?!”苏琳溪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下意识地就想把手抽回来。
但陈光的手却像一把铁钳让她动弹不得。
“别动。”陈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道。
然后,在苏琳溪那充满了惊骇和不解的目光中,陈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一瞬间,他那双刚刚重启、还不甚稳定的神眼,全力发动!
在他的视野里,苏琳溪那双受伤的手不再是血肉之躯。它变成了一串串由无数个细小的半透明的数据和符号所组成的、复杂无比的数据流。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代表着“骨骼错位”、“软组织挫伤”、“毛细血管破裂”的、混乱的、充满了错误代码的红色数据链。
他要做的,就是像一个最高明的程序员一样,将这些错误的代码一一修正。
一股无形的磅礴的精神力,从他的眉心涌出,化作无数只看不见的手,开始小心翼翼地拨动、修改起了那些混乱的数据链。
这个过程远比他想象中要困难得多。他那刚刚重启的神眼,就像一台刚刚重装了系统的、还存在着无数bUG的电脑,运行得异常卡顿。每一次对数据流的修改,都像是在用一把生锈的钝口刀,去雕刻一件最精密的艺术品,这对他精神力的消耗是巨大的。
他的鼻孔里再次有鲜血缓缓地流淌出来。他的脸色也迅速地变得苍白。
而苏琳溪,则早已被眼前那不可思议的一幕给彻底地惊呆了。
她感觉一股温暖的、如同春日阳光般的气流,正从陈光那双粗糙的大手里,源源不断地涌入自己的双臂。那股暖流所到之处,所有因为骨折和挫伤而带来的剧痛,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地消退。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几根早已错位的指骨,正在发出一阵阵“咔吧咔吧”的轻响,它们……它们竟然在自动复位!
她低头看去,只见自己那双原本肿得像馒头一样的手,那可怖的青紫色,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迅速地消退!那些被岩石割破的、触目惊心的伤口,也在快速地蠕动、愈合,最终连一道最浅的疤痕都没有留下!
不过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她那双本该需要静养好几个月才能恢复的、几近残废的双手,竟然……竟然完好如初!
这……这是……
苏琳溪呆呆地看着自己那双光洁如新、甚至比受伤前还要细腻、红润的双手,又看了看眼前那个早已因为精神力透支而脸色惨白的男人,她的大脑在这一刻彻底地停止了思考。
所有的怀疑,所有的挣扎,所有的不信,都在这铁一般的事实面前被碾得粉碎。
她终于明白,这个世界真的有……神迹。
也终于明白,自己这十几年到底生活在一个怎样恐怖的、由谎言和鲜血所编织的牢笼之中。
然而,就在她渴望从陈光那里得到一丝安慰,哪怕只是一句“这些都是假的”来支撑自己即将崩塌的世界观时,眼前的男人却突然陷入了一种极其诡异的静止。
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因为恐惧或消耗过度而昏厥,恰恰相反,他的眼睛睁得大大的,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空洞,反而像是有无数颗超新星正在同时爆炸,闪烁着一种近乎于癫狂的、发现了宇宙终极奥秘的狂喜!他的嘴巴微微张开,脸上凝固着一个傻笑般的、极度兴奋的表情,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进入了一个更高维度的顿悟状态。
“陈光?陈光!”苏琳溪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她用力地摇晃着他的肩膀,“你怎么了?你快说话啊!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
她的声音,终于将陈光那神游天外的意识拉回了现实。
陈光缓缓地将目光聚焦在了她那张写满了惊恐和期盼的脸上。
“不。”他缓缓地摇了摇头,那双闪烁着奇异光芒的眼睛,此刻却异常清澈,“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看着苏琳溪眼中那瞬间黯淡下去的光,突然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充满了感激的语气,一字一顿地说道:
“而且,苏琳溪,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我?”苏琳溪彻底懵了。
“对。”陈光点了点头,他那张因为虚弱而苍白的脸上,此刻却洋溢着一种科学家发现了新大陆般纯粹的喜悦,“是你,让我真正明白了,我这双眼睛到底是什么。”
“刚才,治好你的不是什么神力,也不是什么龙涎之力。”
他看着苏琳溪那满是困惑的眼睛,缓缓地说出了五个足以将她刚刚建立起来的世界观,再次彻底碾碎的字。
“是‘纳米机器人’。”
“那股我一直以为是龙涎之力的东西,那股让我有着超强愈合能力,甚至能修复你身体的力量,其实,是我体内数以百亿计的、微型到无法想象的……纳米机器人。”
“而我的这双眼睛,这只‘阳瞳’,它根本不是什么神眼。”
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脸上露出了一个近乎于疯狂的灿烂笑容。
“它是一台被植入了我大脑的……超级量子计算机。”
这是来自未来的科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