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琳溪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陈光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研究我?”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后背的寒意一阵阵加重。
“当然。”苏琳溪的眼神清澈而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任何一个合格的猎人,在面对一个闯入自己领地、底细不明的对手时,都不会贸然出手。他会先观察,了解对手的习惯、弱点,以及底牌。当你把所有的底牌都暴露在阳光下时,就是他收网的时候。”
她顿了顿,用一种近乎陈述事实的平静口吻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最多三天,‘恒源堂’真正的攻击就会到来。而且一出手,必是雷霆万钧,直击你的要害。”
陈光的心猛地一沉。
他不得不承认,苏琳溪的分析句句都说在了点子上。他之前的那些所谓的“成功”,确实充满了太多的侥幸和想当然。他就像一个只懂得埋头种地的农民,却妄想在一个充满了阴谋与陷阱的棋盘上,战胜一个精于算计的棋手。
“那依你之见,我该如何破局?”陈光看着眼前这个仿佛能预知未来的女子,声音里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请教。
“破局?”苏琳溪闻言却是轻轻地摇了摇头,“你现在想的,不应该是如何破局,而应该是如何升级。”
“升级?”
“对,升级。”苏琳溪走到货架前,随手拿起一包包装精美的“金浆玉液”,在手中掂了掂,说道:“你的产品品质很好,创意也很好。但这只是‘产品思维’。你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东西好不好’上。而你的对手,他们玩的是‘商业思维’,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规则,整合资源,用‘势’来压垮你。”
“产品思维……商业思维……势?”陈光咀嚼着这几个陌生的词汇,感觉自己的眼前仿佛被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我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苏琳溪看着他,循循善诱地说道,“你觉得是你的沙棘果厉害,还是可口可乐的那瓶糖水厉害?”
陈光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是我的沙棘果。它的营养价值比那瓶糖水高出百倍。”
“没错。”苏琳溪笑了,“但全世界的人都知道可口可乐,都知道它那个红白相间的标志。人们买它,不仅仅是为了解渴,更是一种习惯,一种文化,一种身份的认同。这就是‘品牌’的力量。当你的产品还停留在‘好不好喝’的层面时,人家已经把那瓶糖水打造成了一个全球性的文化符号。你说谁更厉害?”
“品牌……”陈光喃喃自语,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苏琳溪的这番话,彻底颠覆了他过去十八年的认知。他第一次意识到,原来生意还可以这样做!
“你现在面临的困境,看似是‘恒源堂’的打压,但本质上,是你‘产品思维’与‘商业思维’之间的一场战争。”苏琳溪继续说道,“你就像一个手持宝剑的勇士,武功高强,但你的对手却是一支装备了火枪的军队。在绝对的‘势’面前,你个人的‘术’再精妙,也显得苍白无力。”
“那我该怎么做?”陈光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急切。
“建立属于你自己的‘品牌’。”苏琳溪一字一句地说道,“让‘北山货栈’这四个字,不仅仅代表着货真价实,更代表着一种高品质、原生态的生活方式。当人们提到山货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到那个时候,你就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卖货郎,而是一个规则的制定者。”
她看着陈光那副深受震撼的样子,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她知道,自己今天播下的这颗种子,已经在对方的心中生根发芽。
“这些东西,不是我三言两语能说清的。”她从随身的布包里,拿出那本厚厚的英文原着,递到陈光面前,“这本书叫《国富论》,是现代经济学的开山之作。虽然里面的很多理论现在看来已经有些过时,但它所建立的分析框架和思维方式,对你应该会有很大的启发。”
陈光看着那本全英文的书,面露难色:“这个……我恐怕看不懂。”
“我相信你能看懂。”苏琳溪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一个能用‘科学方法’种田的人,我相信他的学习能力一定不会差。”
她的话,让陈光有些哭笑不得。
“我要走了。”苏琳溪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说道,“我去省城处理一些事情,过几天就要飞去美国了。”
“去美国?”
“嗯,去读经济学。”苏琳溪点了点头,脸上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等我回来,我希望看到的,是一个全新的、已经完成了思维升级的你,而不是一个被‘恒源堂’打趴下的可怜虫。”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递给陈光:“这是我在国外的联系地址。如果你有什么想不明白的问题,或者撑不下去的时候,可以给我写信。”
说完,她便转身,潇洒地挥了挥手,走出了“北山货栈”,留下陈光一个人,怔怔地站在原地,手中紧紧地攥着那本厚重的《国富论》和那张写着娟秀字迹的纸条。
良久,他才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和坚定。
品牌……商业思维……规则的制定者……
苏琳溪为他描绘的这幅宏伟蓝图,像一盏明灯,瞬间照亮了他前行的道路。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满足于做一个偏安一隅的“山大王”了。他要走出去,去学习,去改变,去建立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
而眼下,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活下去!
“文才!四哥!”他猛地抬起头,冲着楼上大喊道。
李文才和赵四闻声,立刻跑了下来。
“光子,怎么了?”
“从现在起,货栈暂停营业。”陈光当机立断地说道。
“什么?”两人闻言都大吃一惊,“光子,你没开玩笑吧?咱们的生意现在正好着呢!”
“我没开玩笑。”陈光的眼神异常冷静,“我刚得到消息,‘恒源堂’要对我们动手了。他们的第一招,就是断掉我们所有的供货渠道。”
“什么?这帮龟孙子也太狠了!”赵四气得一拳砸在桌子上,“断我们的货?他们凭啥?咱们的山货,不都是从村里自个儿采的吗?他们还能管天管地,管到咱们山里去?”
李文才的脸色也瞬间变得惨白,但他想得更深一层:“光子,四哥说的虽然在理,但咱们店里,不能只卖沙棘和松茸这两样东西啊。一个店铺想要立足,货品的种类必须齐全。咱们现在卖的,像是什么榛子、蘑菇、黑木耳之类的干货,还有一些稀罕的草药,大部分都是从镇上那些山货贩子手里收的。如果恒源堂真的下了死命令,那些贩子,恐怕……没一个敢再卖货给我们了。”
“文才说得对。”陈光点了点头,脸色凝重,“我们自己的东西,确实是我们的根基。但一个店铺,光有根基是不够的,还需要枝繁叶茂。恒源堂要斩断的,就是我们所有的枝叶,让我们变成一个只有两三样货可卖的‘独臂将军’。到那个时候,顾客们没有了选择,自然也就不会再来了。”
他走到墙边,指着挂在墙上的那幅安城镇地图,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安城镇靠山吃山。恒源堂能控制镇上的商贩,难道还能控制住这连绵几百里的北山山脉吗?除了我们羊村,这山里,还有几十个大大小小的村落。他们手里的山货,难道也要任由恒源堂盘剥吗?”
李文才的眼睛猛地一亮:“光子,你的意思是……我们自己进山,去联合其他村子?”
“没错!”陈光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们能断我们的渠道,我们就亲手建立一条全新的、谁也无法斩断的供应链!文才,你这几天把我们所有的会员都统计一遍,告诉他们货栈要升级改造,暂时停业几天,但很快就会有品质更好、种类更全的新货上架。四哥,你挑几个信得过的兄弟,准备好干粮和装备。三天之后,我们进山!”
在巨大的危机面前,陈光非但没有丝毫的畏惧,反而被激起了前所未ed的斗志。
他知道,这既是一场生死存亡的危机,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遇。
他要借着这次机会,彻底摆脱对传统渠道的依赖,建立一个从源头到终端都完全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全新的商业闭环!
而那个名叫苏琳溪的女子,那个在临走前向他许下“远行约定”的女子,则像一颗启明星,在他最迷茫的时候为他指引了未来的方向。
他将那本《国富论》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仿佛揣着一件稀世珍宝。
他知道,这本书,以及那个远方的约定,将成为他在这场残酷的商业战争中,最坚实的精神支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