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家信使姬穆那嚣张的身影消失在青云宗山门之外,但其带来的冰冷战书与赤裸威胁,却如同万年玄冰,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位青云宗高层的心头。主峰大殿内,空气凝滞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先前因宗门庆典而残留的些许暖意早已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那枚被云山真人以玄力净化了表面煞气的漆黑玉简,此刻正安静地悬浮在众人面前的半空中,虽不再散发诡异气息,但其存在本身,就是一种无声却强烈的压迫。
“砰!”脾气最为火爆的烈阳长老再也按捺不住,一拳砸在身旁的玄铁木椅扶手上,坚逾精钢的扶手瞬间布满裂纹,“欺人太甚!简直欺人太甚!姬家小辈,安敢如此辱我青云宗!当真以为我宗无人否?!”
他声若洪钟,震得殿梁簌簌作响,满腔的怒火几乎要化作实质的火焰喷涌而出。身为宗门刑罚长老,他性子刚直,最受不得这等上门打脸的挑衅。
“烈阳师弟,稍安勿躁。”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老者缓缓开口,他是宗门内资历最老的传功长老之一,道号“青松”,素以沉稳多智着称。他目光扫过那枚玉简,眉头紧锁:“姬无夜此举,虽是狂妄,却非无的放矢。此乃阳谋,逼我宗在‘战’与‘避’之间做选择。战,则林阳独面姬家布下的天罗地网,凶险万分;避,则宗门颜面扫地,姬家更有借口发难,后果同样不堪设想。”
“青松长老所言甚是。”另一位掌管宗门资源调配的丰腴长老接口道,脸上满是忧色,“姬家势大,乃中州霸主,其底蕴深不可测。若真与之全面开战,我青云宗虽不惧,但必将损失惨重,千年基业恐毁于一旦。为一人而倾全宗之力,是否……值得?”他话语委婉,但意思明确,在巨大的宗门存续压力面前,个体的重要性似乎需要权衡。
“放屁!”烈阳长老立刻瞪眼反驳,“什么叫为一人?林阳乃我宗弟子,更是为我宗赢得无上荣耀的英雄!若非他在五国大会上扬名,我青云宗如今能有这般声威?宗门若不庇护弟子,寒了人心,日后还有谁愿为宗门效力?况且,姬家索要的乃是《玄天秘录》,此等机缘,岂能拱手让人?今日退一步,他日姬家便会得寸进尺!我青云宗立宗之本,乃‘青云之志,宁折不弯’!岂能向强权低头?”
“烈阳师弟,话虽如此,但也要考虑现实。”又有长老出声,倾向于谨慎,“陨龙山谷乃是绝地,姬无夜既然敢选在那里,必有万全准备。林阳天赋再高,终究修行日短,独闯龙潭,无异于以卵击石。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宗门未来的希望去送死啊!”
“难道就任由姬家骑在头上拉屎撒尿?”烈阳长老怒发冲冠,“我青云宗何时成了缩头乌龟?”
大殿之内,争论之声再起。主战派认为宗门尊严不容亵渎,必须强硬回应;主和派(或更准确地说是缓战派)则担忧宗门基业,认为需从长计议,避免正面冲突;还有部分长老沉默不语,面色凝重,显然内心也在激烈挣扎。各种意见交织,玄力因情绪波动而微微荡漾,使得大殿内的气氛更加压抑。
端坐主位的云山真人,始终闭目不语,仿佛在静静聆听每一位长老的陈述,又仿佛神游天外。直到争论声渐渐平息,所有目光再次汇聚到他身上时,他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一双平日里温和深邃的眼眸,此刻却锐利如电,仿佛能洞穿虚妄,直指本质。他目光平静地扫过在场每一位长老,凡被他目光触及者,无论先前态度如何,皆感到心神一凛,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诸位长老的担忧,本座明白。”云山真人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定鼎乾坤的力量,“姬家势大,是事实。陨龙山谷凶险,亦是事实。林阳此去,九死一生,还是事实。”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无比凝重:“但,有一个事实,比所有这些加起来,都更重要。”
他伸手指向殿外,指向那云雾缭绕的群山峰峦,指向山下无数正在修炼、执行任务的弟子们。
“那便是,我青云宗的‘道’!”
“我宗立派数千年,历经风雨坎坷,之所以能屹立不倒,薪火相传,靠的不是趋炎附势,不是委曲求全!靠的是一口不屈的傲骨,一股护佑门人的担当,一种对道义和信念的坚守!”
他的声音逐渐高昂,带着金石之音,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林阳,是我青云宗弟子。他尊师重道,为宗门争得荣光,解决苏家危机,此乃有功于宗!他身负机缘,那是他的造化,亦是我宗气运所钟!如今,外敌因他身怀重宝而欺上门来,若我宗此时畏缩不前,甚至生出舍弃弟子以求平安的念头……”
云山真人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如刀,缓缓从那些先前主张谨慎的长老脸上扫过:“那便是自毁长城,自断根基!今日我们能舍弃一个林阳,他日就能舍弃第二个、第三个!届时,人心离散,道统蒙尘,我青云宗与那摇尾乞怜的附庸宗门有何区别?纵然保全了山门基业,也不过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这样的宗门,存在还有何意义?!”
这一番话,如同暮鼓晨钟,震得一些心思动摇的长老面露惭色,低下了头。烈阳长老等人则是精神大振,眼中放出光彩。
“宗主明鉴!”烈阳长老激动道。
云山真人微微颔首,继续道:“况且,诸位莫非真以为,退让就能换来和平?姬家野心勃勃,觊觎《玄天秘录》已久。今日我们退一步,他们明日便会进十步!交出林阳,下一步或许就是索要我宗核心传承,乃至让我青云宗臣服!妥协,只会让贪婪的恶狼更加肆无忌惮!”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做出了最终决断:“故此,本座决议:此战,林阳必须去!这不仅是他个人的战斗,更是扞卫我青云宗尊严与道统之战!宗门,将倾力支持,与他共同面对姬家的挑衅!”
决断既下,云山真人不再犹豫,一道道命令迅速而清晰地发出:
“传令:即刻起,护宗大阵‘青云擎天阵’全面开启,能量供给提升至最高级别!所有阵基由各位值守长老亲自看护,不得有误!”
“执法堂听令:宗门警戒提升至最高等级‘血刃’级!派遣所有精锐暗卫,由刘副宗主亲自调度,分为三队:一队密切监控宗门方圆千里内一切异动;二队即刻出发,潜入陨龙山谷外围,不惜一切代价,探查姬家布置详情,绘制地形图与阵法节点图;三队作为策应,随时准备接应!”
“丹堂、器堂听令:开启秘库,将所有能快速恢复玄力、治疗重伤、提升状态的高阶丹药、符箓、一次性玄器,尽数调出,交由林阳选用!不必吝啬资源!”
“青松长老,”他看向那位最年长的传功长老,“劳烦您亲自去一趟秘境禁地,请出‘虚空遁影符’。此符乃祖师所留,蕴含空间法则,关键时刻或可助林阳脱离绝境。”
一道道命令,如同战鼓擂响,彻底定下了青云宗应对此次危机的基调——不是退缩,而是迎战!不是牺牲弟子,而是举宗支持!
殿内所有长老,无论先前持何种意见,此刻见宗主决心已定,且安排周密,再无异议,齐齐躬身应命:“谨遵宗主法令!”
一股同仇敌忾、众志成城的气息,开始在大殿内弥漫开来。先前的分歧与犹豫,在宗门大义面前,迅速消弭。每个人眼中都燃起了斗志,青云宗这架庞大的战争机器,开始以前所未有的效率启动。
云山真人最后将目光投向殿外,仿佛穿透重重空间,看到了那座阴森的山谷,喃喃自语,又像是在对所有人宣告:“姬家想借此战立威,那我青云宗,便让他们看看,何为千年宗门的风骨!林阳,你绝非孤身一人,你的背后,是整个青云宗!”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青云宗的山门,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巍峨与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