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太和殿偏殿。
此殿并非举行大朝会的正式场所,而是皇帝用于召集重臣进行小范围、高规格密议之地。此刻,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能冻结空气。天风皇帝端坐于上首的龙椅上,虽经短暂休憩,换了龙袍,但眉宇间的疲惫与眼底深处的惊悸却难以完全掩饰。下方,分两列坐着寥寥数人:左手边是以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的康亲王为首的三位皇室宗亲长辈,皆是皇帝叔伯辈的实权人物;右手边则是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御史大夫这三位掌管帝国刑狱司法最高权柄的三司长官,以及一位身着丹师公会特制宗师袍服、神情淡然的老者——正是代表丹师公会前来的那位宗师。
没有繁文缛节,皇帝开门见山,声音低沉而沙哑:“昨夜异象,诸位爱卿,想必都已亲眼所见,或已知晓。苏家一案,关乎国本,亦牵动天意。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抛开一切虚言,彻查此案真相。康王叔,您年高德劭,执掌宗人府,先说说您的看法。”
康亲王缓缓起身,先对皇帝躬身一礼,然后目光扫过在场众人,最后落回皇帝身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陛下,老臣以为,天象昭昭,不可不察。五爪金龙,乃皇权天命象征,亘古罕见。如今盘桓于臣子府邸上空,此非吉兆,实乃天诫!意在警示我等,朝中有冤,国有妖孽!若置之不理,恐遭天谴,动摇国本!” 他话语中直接将天象定性为对朝廷的“警告”,立场鲜明。
皇帝眼皮微跳,不置可否,目光转向三司长官:“刑部,你们之前呈上的证据,言称铁证如山。如今,可还有何话说?”
刑部尚书额头瞬间渗出细密汗珠,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发颤:“陛下明鉴!臣……臣等之前所获证据,经有司反复查验,确……确认为真!然……然天象示警,非同小可……或许……或许其中另有隐情,是臣等失察,未能洞悉奸人更为精妙的伪造手段……” 他不敢再坚持证据绝对可靠,只能将责任推向“奸人狡猾”。
大理寺卿和御史大夫也连忙起身,躬身附和,言辞闪烁,将自身责任推卸得一干二净。
皇帝冷哼一声,并未立刻发作,而是将目光投向那位丹师公会的宗师:“姜宗师,贵公会精于药石灵力辨析,于各类文书印记鉴定亦有独到之处。关于此案关键证物,那几封‘通敌密信’,不知贵方可有何新的见解?”
姜宗师神色平静,微微颔首道:“回陛下,受贵国相关部门所托,我公会几位资深鉴师昨夜已对信物副本进行了更为细致的复核。” 他顿了顿,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简,并未直接呈上,而是以玄力激发,玉简上方立刻浮现出清晰的字迹和灵光图谱,“根据复核,发现几点存疑之处:其一,信纸所用‘云纹灵宣’,其内蕴水系灵力波动频率,与我国边境三郡近十年产出的同款灵宣有细微差异,更接近……皇都‘墨韵斋’三年前的一批特供品。其二,墨迹中检测到‘百年血竭’与‘幽影花’的混合残留,此两种材料,常用于模仿特定人物笔迹灵韵的‘拟形墨’配方,而据查,苏家主要成员,并无使用此类特殊墨锭的习惯。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密信末尾那枚模仿苏老将军玄力印记的‘加密灵纹’,其内核结构过于‘完美’,缺少了苏老将军因早年旧伤而导致的那一丝极难察觉的、独特的灵力滞涩波纹。仿造者技艺高超,却画蛇添足,反而露了破绽。”
姜宗师每说一点,刑部尚书的脸色就白一分,等到最后一点说出,他几乎瘫软在地。这些技术细节,远比什么“天意”更让这些司法官员感到恐惧,因为这是实打实的、无法辩驳的专业证据!
皇帝的脸色彻底阴沉下来,他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茶盏叮当作响:“好!好一个‘铁证如山’!好一个‘精妙伪造’!尔等食君之禄,执掌国家刑狱,竟被如此拙劣手段蒙蔽,险些让朕铸下大错,冤杀忠良!你们该当何罪!”
“臣等有罪!臣等万死!” 三司长官磕头如捣蒜,面无人色。
“万死?若苏家满门真的因尔等之过而蒙冤,尔等万死难赎其咎!” 皇帝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怒极。他深吸几口气,强压下立刻处置这些蠢货的冲动,目光锐利如刀,扫过众人,“天意已显,证据确凿!此案绝非简单的诬告,背后必有主使!康王叔,宗人府协同三司,给朕彻查!就从那些所谓的‘举报之人’,还有经手这些‘证据’的每一个人查起!无论涉及到谁,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老臣(臣等)领旨!” 康亲王和三司长官齐声应道,心中皆是一凛,知道皇帝这是要动真格的了,一场朝堂风暴即将来临。
“陛下,” 康亲王沉吟片刻,又道,“苏家如今仍被围困,民间物议沸腾,是否……”
皇帝摆了摆手,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与决断交织的复杂神色:“传朕口谕,即刻解除对苏府的围困,苏家一应人等,不得怠慢。待案情查明,朕自有安抚。”
“陛下圣明!”
众人退下后,偏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靠在龙椅上,闭上双眼,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表面的震怒之下,是更深沉的算计。天象和证据,逼得他必须立刻扭转态度,保全苏家,以安抚民心,稳定朝局。但更重要的是,借此机会,他可以狠狠打击大皇子一系的势力!风无垆这些年势力膨胀太快,结党营私,甚至隐隐威胁到了他的皇权,这次正好是个清理的绝佳借口!至于那“祥瑞”究竟是真是假,是人为还是天意,此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如何利用这次事件,将利益最大化,巩固他自己的权威。
“引动天象……林阳……” 皇帝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和一丝火热。此子年纪轻轻,竟有如此鬼神莫测之能,若能为其所用……若不能,则必成心腹大患!看来,对青云宗对此子的态度,需要重新评估了。
而与此同时,在东宫所属的一座奢华殿宇内,大皇子风无垆已然得到了偏殿议事的初步消息。他脸色铁青,猛地将手中一个价值连城的琉璃盏摔得粉碎!
“老东西!他这是要借题发挥,对付本宫!” 风无垆眼中充满了暴戾和不甘,“还有林阳!都是这个林阳!本宫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殿下息怒!” 一名隐藏在阴影中的心腹低声道,“当务之急,是断尾求生!那些经手此事的人,必须立刻处理干净,绝不能让他们查到殿下头上!至于林阳……来日方长,五国玄者大会,便是个机会……”
风无垆深吸几口气,强行压下怒火,眼中寒光闪烁:“你说得对!立刻去办,做得干净点!还有,给姬家那边递个消息,就说……他们的条件,本宫可以再考虑考虑!”
暗室之中,惊雷已过,但更深的阴谋与博弈,才刚刚拉开序幕。皇帝借天意清理朝堂,大皇子断尾求生并寻求更强外援,而风暴中心的林阳,在耗尽心力导演了这一切之后,尚在沉睡之中,等待着黎明后,那注定将改变许多人命运的圣旨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