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千名年轻玄者涌入幻心阵的瞬间,整个青金石广场的景象发生了奇异的变化。原本坚实的地面仿佛化作了荡漾的水面,空间扭曲,光线迷离。参赛者们的身影迅速被升腾而起的彩色迷雾所吞噬,从外界看去,只能见到一片不断翻滚、变幻着模糊景象的光晕区域,如同一个巨大的、活着的万花筒。唯有高台上空悬浮着的数面巨大的玄光镜,正将阵中部分区域的实时景象投射出来,供数十万观者审视。
阵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对于踏入其中的每个人而言,周遭的同伴、宏伟的演武场、甚至头顶的天空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直击心灵最深处的景象。幻心阵并非简单的制造恐怖幻觉,它更像是一面扭曲的镜子,放大并实体化入阵者内心最脆弱、最渴望、最恐惧、最不甘的执念。
一名来自小家族的弟子,眼前赫然出现了家族被宿敌灭门的惨状,父母亲人在火海中哀嚎,仇人手持滴血的长刀向他狞笑。极致的愤怒与恐惧瞬间吞噬了他的理智,他嘶吼着,不顾一切地催动玄力冲向那幻影仇敌,却被幻阵力量反噬,玄力紊乱,口喷鲜血,身影一阵模糊,第一个被弹飞出了阵法范围,重重摔落在广场边缘,昏死过去,脸上还带着扭曲的仇恨与绝望。
另一名出身富商的子弟,则发现自己置身于堆满灵晶宝石的金山银海之中,无数绝色美人环绕左右,极尽谄媚。他本是因家族期望和资源堆砌才走到这一步,心志本就不坚,此刻面对这极致诱惑,顿时迷失,痴笑着扑向那些虚幻的财富与美人,浑然忘了考核,最终在沉迷中被阵法判定失败,传送出局时脸上还挂着满足而虚幻的笑容。
一位背负着血海深仇的少年,在幻境中终于“手刃”了仇人,畅快淋漓。但复仇的快感过后,是无尽的空虚与迷茫,他失去了活下去的目标,道心瞬间崩溃,跪地痛哭,也被阵法清出。
更有甚者,幻境直指其修炼上的心魔。一名以防御着称的体修,陷入了被无数攻击永无止境击打的绝望循环,引以为傲的防御一次次被击溃,最终心神崩溃,抱头蜷缩。一名剑修,则面对着自己永远无法斩断的流水、无法劈开的光线,对自身剑道产生了根本性质疑,剑心蒙尘…
玄光镜上,景象快速切换,映出一张张或癫狂、或痛哭、或痴笑、或绝望的面孔。失败者被接二连三地抛出阵法,如同下饺子般落在广场边缘,由早已待命的医官上前救治。场外观众看得唏嘘不已,议论纷纷。谁能想到,这第一关不考武力,只问本心,竟如此残酷,瞬间便将众多平日里也算一方才俊的年轻人打回原形。
“心性不足,纵然天赋尚可,终究难成大器。”高台之上,一位皇室供奉微微摇头点评道。
“这便是幻心阵的厉害之处,直指本源。看来这一届,水分不少啊。”另一位宗门长老抚须道,目光却紧紧盯着镜中那些仍在坚持的身影。
阵内,表现优异者也开始显现。
天风三皇子风无痕,身处幻境,眼前浮现的竟是金銮殿上,兄弟阋墙、血染皇座的景象,更有前朝老臣逼宫,边境告急的危局。然而他面色虽显凝重,眼神却始终清明,嘴角甚至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他仿佛一个冷静的旁观者,漫步于这皇权倾轧的幻象之中,偶尔屈指弹开一道射向他的暗箭虚影,步伐坚定,丝毫不乱。他的目标极为明确,那便是走出这片幻境,通往那至高的权力宝座,区区幻象,岂能动摇其志?
烈火谷少主炎烈,则陷入了一片无边火海,无数火焰凝聚的妖魔向他扑来,更有心魔幻化出宗门长老,斥责他性情暴戾难当大任。炎烈怒吼连连,周身烈焰冲天,以更狂暴、更凶悍的姿态将幻象一一轰碎!“烧!都给老子烧成灰烬!我心如焰,焚尽万物,何须你等评判!”他竟是以一股蛮横霸道的意志,强行撕裂幻境,虽然方式粗暴,却也在稳步前行。
灵溪宗圣女水灵儿,遭遇的幻境截然不同。并非刀光剑影,而是温柔的陷阱。她回到了灵溪宗那宁静秀美的山谷,师尊慈祥,师姐师妹友爱,没有纷争,没有使命,只有永恒的宁静与祥和。这是她内心深处最渴望的归宿。水灵儿驻足,美眸中闪过一丝眷恋与挣扎,一滴清泪悄然滑落。然而,就在她的脚步即将被这温柔束缚时,她体内一股清冷浩瀚的气息自动流转,眼眸瞬间恢复空灵。“镜花水月,终是虚妄。”她轻声叹息,玉手轻挥,眼前的美好景象如水面波纹般荡漾消散,她步伐轻盈,继续前行,只是背影似乎更显孤寂。
而那些出身平凡、或经历坎坷者,若能坚持,其方式则更为多样。有人紧守心神,默念静心法咒,步步为营;有人以莫大毅力,忍受着幻境带来的痛苦,蹒跚前行;更有一名黑衣少年,面对幻境中重现的惨痛经历,竟是不闪不避,双眸赤红地瞪着那些幻象,仿佛要将每一份痛苦都刻入骨髓,化为前进的动力,其意志之坚韧,令人侧目。
青云宗弟子中,王龙也陷入了苦战。他的幻境,竟是之前在夜宴上被炎烈羞辱,而苏沐月却对他流露出失望神色的场景,甚至放大到他修为被废,逐出宗门的凄惨结局。巨大的屈辱感和恐惧感几乎将他淹没,他面色惨白,额头青筋暴起,怒吼着挥剑劈砍那些嘲讽他的幻影。“我不是废物!我绝不会被淘汰!”他凭借着一股不甘人后的执念和玄师境的修为,勉强支撑着,但步伐已然凌乱,显然并不轻松。
其他几位青云宗弟子,有的艰难抵御,有的已然不支。
整个幻心阵,如同一面巨大的筛子,又如同一座浮世绘卷,将数千名年轻玄者的心性、意志、执念、欲望,赤裸裸地展现出来。成功与失败,往往只在一念之间。而那柱象征时间的线香,正在缓缓燃烧,青烟笔直,无声地施加着最后的压力。真正的较量,在每个人的内心世界,激烈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