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味与焦糊气被甩在身后,但并未消散,如同无形的鬼魅缠绕着这支残破的队伍。他们穿过大殿后曲折的甬道,最终在一处半塌的偏殿角落停下。断裂的石柱斜插进地面,穹顶裂开巨大的豁口,外界流转的赤紫霞光如同粘稠的血液,从裂缝中泼洒下来,将满地碎石和厚厚的尘埃染成一片诡异的暗红。空气里弥漫着古老石粉和尚未散尽的斗气余烬的味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砂砾般的粗粝感。
重伤的护卫被小心安置在一块相对平整的断石旁,仅存的苏家队员撕下衣襟,沾着水囊里仅剩的清水,为他擦拭脸上干涸的血污和汗渍。护卫的胸膛微弱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破风箱般的嗬嗬声,脸色灰败如纸,玉髓芝的药效似乎只能勉强吊住他的性命。
苏沐月背靠着一面布满裂纹的冰冷石壁,冰蓝长剑横放膝上,剑身残留着几道细微的刮痕,映着霞光,如同凝固的血线。她闭目调息,清冷的脸庞在明暗交错的光线下显得有些疲惫,长睫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内腑的伤势如同细小的冰锥,在强行催动斗气后隐隐刺痛。她的灵识却并未沉寂,如同无形的蛛网,始终笼罩着角落里的林阳。
林阳正“龇牙咧嘴”地处理自己左臂的伤口。布条解开,露出一道被风刃划开的皮肉翻卷的口子,边缘泛白,渗着淡淡的血水。他“笨拙”地倒出苏沐月之前给的伤药粉末,动作“粗鲁”地按在伤口上,顿时疼得“嘶嘶”抽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一边“笨手笨脚”地重新包扎,一边“下意识”地摸了摸鼓胀的衣襟内袋——那里,静静躺着那卷在混乱大殿中“顺手”摸来的残破皮卷。
包扎完毕,林阳似乎“百无聊赖”,又像是被“好奇心”驱使,犹豫了一下,才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那卷东西。皮质暗褐,布满龟裂的纹路,仿佛经历了万载岁月的侵蚀,轻轻一碰就会化为飞灰。边缘磨损得厉害,触手冰凉粗糙,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古老气息。他“好奇”地将它摊开在膝上,动作“轻缓”,生怕弄坏了这“破烂”。
月光石惨白的光晕下,残卷上的纹路显现出来。那不是文字,也不是图案,更像是一种天然形成的、毫无规律的混乱线条,如同顽童信手涂鸦,又像是干涸河床的龟裂痕迹,毫无美感,更无价值可言。只有林阳的灵识深处,《玄天秘录》正发出持续的、如同心跳般的温和悸动,与这看似混乱的纹路产生着奇异的共鸣——这并非涂鸦,而是某种极其古老、甚至可能超越《玄天秘录》记载的原始符文!这些符文的走向,在灵识的微观层面,正与他怀中那枚金属片边缘的细微刻痕,以及之前在遗迹机关石板上看到的扭曲符号,隐隐构成一个残缺的三角!仿佛这三者,同出一源,指向同一个失落的核心!
“咦?这是什么鬼画符?”林阳“茫然”地用手指戳了戳卷面,声音带着“疑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苏小姐,你看,刚才在那破殿里摸到的,我还以为是什么藏宝图呢,结果就这?一堆乱七八糟的线头子?”他抬起头,脸上写满了“白忙活一场”的“沮丧”,将残卷朝苏沐月的方向“随意”地扬了扬。
苏沐月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睁开,冰蓝的瞳孔在昏暗光线下如同寒潭,清晰地映出林阳脸上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那恰到好处的“疑惑”,那毫不掩饰的“失望”,甚至那因为“沮丧”而微微撇下的嘴角。她的目光从林阳的脸上,移向他手中那卷毫不起眼的破皮子。以她的阅历和感知,那皮质确实古老得惊人,但上面的纹路……杂乱无章,毫无能量波动,更无任何阵法或符文的规律可言,简直就像被虫蛀鼠咬后留下的无用残渣。
然而,就在林阳扬手展示残卷的瞬间,苏沐月敏锐地捕捉到林阳眼中一闪而逝的异样!那不是真正的失望!那是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微澜,是专注探究时瞳孔极其细微的收缩!快得几乎无法察觉,若非她一直将大半心神都锁定在林阳身上,根本不可能发现。他在伪装!这卷“破烂”,绝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简单!
“一卷……废皮罢了。”苏沐月的声音清冷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她的目光淡淡扫过残卷,便移开了,重新落回膝上的长剑,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剑身的一道刮痕。“此地不宜久留,血腥味太重,休整片刻就动身。”她看似不再关注,但眼角余光与灵识的丝线,却如同最精密的锁链,牢牢系在林阳和他膝上那卷东西之上。她倒要看看,他接下来会如何处理这“无用之物”。
林阳“哦”了一声,脸上“失望”之色更浓,嘴里小声“嘟囔”着:“还以为是什么宝贝呢…白捡的破烂,晦气…”他“泄愤”似的将残卷“胡乱”卷起,动作看似粗鲁随意,实则指尖蕴含着一丝精纯的玄力,极其隐晦地抚过那些裂纹般的符文,确保卷轴在粗暴的动作下也不会真正受损。就在他卷动残卷,皮质边缘与怀中金属片接触的刹那!
嗡——!
一股极其微弱、却滚烫如烙铁的热流,猛地从林阳怀中爆发!金属片!是那枚沉寂许久的金属片!它在接触残卷边缘符文的瞬间,如同被激活的凶兽,疯狂地灼烧起来,传递出强烈的、指向森林核心方向的悸动!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迫切!仿佛这残卷是钥匙的一部分,而金属片是锁孔,两者结合,瞬间将通往核心区域的“路径”点亮了!林阳的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心脏几乎漏跳一拍。他强行压下脸上的异样,将那卷好的残卷“满不在乎”地随手塞进怀里最贴身的内袋,还“嫌弃”地拍了拍胸口的衣服,仿佛只是丢掉了一件垃圾。
就在这时——
“唔…咳咳咳…”重伤的护卫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痛苦地蜷缩,嘴角溢出带着粉红泡沫的血沫。仅存的苏家队员慌忙扶住他,焦急地看向苏沐月:“苏小姐!他的气息…更弱了!”
苏沐月立刻起身,快步走到护卫身边,蹲下身,两指搭上他手腕脉门。冰寒的斗气探入,眉头瞬间紧蹙。内腑伤势在玉髓芝压制下本已稍稳,但此刻却如同决堤般再次恶化,经脉中更有数道阴冷如毒蛇的异种气息在疯狂侵蚀!这不是战斗的内伤!是毒!极其隐晦、极其歹毒的混合毒素!发作缓慢,却如附骨之疽,此刻才彻底爆发!
“毒?”苏沐月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和冰冷的杀意,“什么时候中的毒?”她迅速回想,从犀牛群冲击,到石缝求生,再到遗迹大殿混战…最后画面定格在大殿中那具浑身发黑肿胀的散修尸体上!是那种毒!护卫在混战中被飞溅的毒血或毒气沾染了!
她立刻从纳戒中取出一个青玉小瓶,倒出仅剩的两颗散发着清香的碧绿色丹药——三品解毒丹“碧灵丹”。这是她最后的存货。她毫不犹豫地捏开护卫的嘴,将一颗丹药塞了进去,同时掌心抵住他后背心俞穴,精纯的冰寒斗气缓缓注入,助其化开药力,压制那阴毒的侵蚀。护卫的咳嗽稍缓,但脸色依旧灰败,气息微弱如风中残烛。
苏沐月收回手,看着仅剩的一颗碧灵丹,又看了看气息奄奄的护卫,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这丹药只能暂时压制,无法根除,且护卫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住第二颗丹药的霸道药力了。她默默收起玉瓶,对仅存的队员沉声道:“看好他,尽量让他舒服些。”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沉重。
就在她心神被护卫伤势牵动的瞬间,林阳的灵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悄然扫过护卫的身体。那几道阴毒的异种气息…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铁锈混合着某种腐败花瓣的腥甜气味!这毒…并非大殿中那些散修能拥有的!这味道,他在遗迹入口那具被黑风寨弯月镖钉死的尸体伤口处闻到过!极其相似!是黑风寨!他们不仅潜伏在暗处,甚至在更早之前,就已经在遗迹入口布下了隐晦的毒瘴或陷阱!护卫很可能是在那时就中了招,只是毒性潜伏极深,直到此刻才爆发!
一股寒意顺着林阳的脊椎悄然爬升。黑风寨的手段,比他预想的更阴险,更无孔不入!他们像阴影里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猎物虚弱,然后一击毙命。
“苏小姐,他…还能撑多久?”林阳“怯生生”地开口,脸上带着“担忧”,目光“关切”地看着昏迷的护卫。
苏沐月没有看他,只是望着偏殿穹顶那道巨大的裂缝,外面赤紫色的霞光流转,如同巨兽不祥的眼瞳。她的声音低沉而冷冽:“不知道。看他的造化,也看…我们能否尽快抵达核心区域。”那里,或许有能救命的天材地宝,或许是更深的绝望。
她重新闭上眼调息,抓紧每一分恢复的时间。冰蓝的长剑在她膝上沉默着,剑锋映着霞光,流淌着森寒的光泽。仅存的队员紧握着刀,守在护卫身边,眼神疲惫而紧张。林阳也“安静”下来,抱着膝盖,像是被这沉重的气氛压得喘不过气,头埋在臂弯里,仿佛在担忧同伴的伤势。
然而,在他低垂的眼睑下,眸光却是一片冰寒的平静。他的灵识如同无形的触手,反复“抚摸”着怀中那卷残破皮卷,感受着它与金属片接触后残留的滚烫余温,解析着那混乱符文传递出的、指向核心区域的强烈呼唤。黑风寨的阴影、护卫垂死的危机、苏沐月无声的审视…所有的一切,都如同无形的丝线,正将他们所有人,一步步拖向那座被霞光壁垒笼罩的核心山峰深处。那里,才是真正的风暴之眼。而他,必须在这风暴彻底撕碎一切之前,拿到他想要的东西。
死寂在偏殿废墟中弥漫,只有护卫偶尔发出的、微不可闻的痛苦呻吟,以及外界森林深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如同鬼哭般的凄厉兽吼,在赤紫色的霞光中,预示着前路更加凶险难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