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本《诗经》,《诗经》里夹着一枝桃花。
马文才目光还未触及那扉页,脸上便浅浅漫上一层薄红。
待取出那节短短的桃花枝,他的目光便再也无法从书页上移开。
见自家公子像个木偶一般,呆站着不动,马统十分好奇地凑了过去。
他看清那书页上的短诗,正是桃夭。再看一看公子,马统更疑惑了。
“公子,这不就是一篇桃夭吗,你从前跟夫子应该读过很多次啊,怎么还看这么久?”
“你懂什么。”
马文才将书页合上,不轻不重地瞪了马统一眼。
那眼神轻软至极,像春风里偶然拂来的一把桃花,马统丝毫不觉得凌厉。
他忍不住嘟囔道:“我是不懂,公子,你懂祝公子的意思就行了。”
说完话后,马统自顾自收拾房间,而马文才抚摸着书页,忍不住露出一道浅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这首桃夭里,不仅描写了桃花的繁盛,更有另一层寓意。
一想到她亲手折下两人一起种下的桃花,又亲自夹到这本书里,马文才就止不住欢喜。
她当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翻开这一页的呢?
一想到那个场景,马文才就心生喜意。
这种感觉真叫人痴迷,原来两情相悦,是比一个人的单相思要甜蜜的多。
正兀自畅想间,梁山伯和荀巨伯一同走了进来。
荀巨伯一进来,便嚷嚷道:“文才兄,你可算醒来了,这几日我都睡在山伯那里,可是十分不习惯啊。”
马文才现在住的屋子,正是荀巨伯从前的屋舍。
当日情况紧急,山长他们做主,将马文才就近安置在此处,荀巨伯便只能和其他人一处挤挤。
得知马文才醒了,荀巨伯便带着梁山伯过来,想要给马文才搬家。
马文才忙收起书册,波澜不惊道:“这两日真是麻烦荀兄了,只是我的宿舍被烧毁了,不知道书院要怎么安排我?”
荀巨伯指了指梁山伯,笑道:“祝英台不是回家了吗,床铺刚好空了出来,山长安排你和梁山伯同住。”
马文才看向沉默许多的梁山伯,说:“山伯,那就要叨扰你了。”
梁山伯客气地笑了一下,便与荀巨伯一起帮马文才搬家。
一场大火过后,马文才的大多物品都已烧毁,因而这所谓的搬家,也不过是取些被褥而已。
马文才又一次踏入了梁山伯的这间宿舍,他看着空了一半的床铺,忍不住心生感慨。
“山伯,你这屋子没了祝英台,感觉空了大半似的,我看着当真别扭。你习惯吗?”
听了马文才的话,梁山伯苦涩一笑:“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和英台注定要分开。同住了近三年,哪里能一瞬习惯,只好慢慢习惯了。”
见梁山伯一副无能为力的模样,马文才哼道:“没了祝云卿,我很不习惯,我才不要慢慢习惯,等我的身体恢复一些,我就要快马奔去祝家庄,好解一解这相思之苦。”
听了马文才的大胆言论,梁山伯悚然一惊:“文……文才兄,这相思一词可不能乱用,这是男女之间的用词,兄弟之间还是用思念二字较好。”
见梁山伯一副震惊模样,马文才唏嘘道:“你,还不知道吗?”
梁山伯一脸尴尬:“我倒是有所耳闻,听到一些风言风语,只是,我以为那都是讹传……”
梁山伯的神情非常不自然,马文才总觉得他们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便问:“什么讹传?”
“他们说,你和祝云卿,你们俩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
梁山伯通红着脸,眼神闪烁不定,这句话一说完,他就紧张地不知如何反应,只低低垂着头,不敢看马文才的神色。
其实,他与英台也不遑多让,学子们私下的议论和流言并不比马文才他们的少。
想到英台临别时留赠的那封情书,梁山伯愈发难安,其实,他对英台也许怀有同样的心思。
梁山伯正遥想之际,忽听一旁传来抑制不住的笑声。
他抬首去看,便见马文才揉着肚子倒在一旁的椅子上大笑。
他惊怔:“文才兄,你笑什么?”
马文才看着温良敦厚的梁山伯,不由摇头道:“怪不得祝英台一直说你是个呆头鹅,你果然是个呆头鹅,呆头呆脑的,还挺招人喜欢。”
马文才笑意未尽,一双漆黑的眼眸如潋滟西湖,里头荡起一波又一波的水纹。
若是云卿在此,一定会夸他笑起来好看,如冰雪消融,春风拂面。只可惜这般模样,仅落入心慌意乱的梁山伯眼中。
梁山伯闻言,叹息道:“我,我其实不是那般听风是雨的人,我知道你和祝云卿是知己好友,我,我并没有怀疑你们有那等癖好。”
马文才只道:“我是没有那等癖好,不过若祝云卿是男子,我一定就有了。”
马文才话音一落,梁山伯就又愣住了,他满目的不可置信。
“你是说,祝云卿他不是男子,那英台……”
时人喜好男风者不少,上层士族间也多有风流韵事流传民间,对于此癖好梁山伯虽然不认同,却也接受良好。
当收到祝英台的那封留书后,梁山伯的心就乱了。
他心里无比清楚,自己没有喜恋男风的癖好,可是对英台的感情却又不止是兄弟之情。
可若是英台是个女郎,那他就不需要这般纠结。
梁山伯眼中生起亮光,极为激动地拽住了马文才的袖子。
“文才兄,英台他是不是也……”
马文才缓缓将衣袖从梁山伯手中拽出,没好气道:“你赶紧松手,我可不是断袖。”
梁山伯闻言便赶紧放开他的袖子,咧嘴笑道:“是我莽撞了,文才兄不要见怪……”
他一双清亮的眼睛紧紧抓住马文才,生怕错过那个答案。
马文才见他“求知若渴”,便好心道:“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山伯,这首《木兰辞》你应该不陌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