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之后,成国公府世子秋诚于回府途中遇刺,身中剧毒,命悬一线的消息,便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京城的街头巷尾。
整个京城都为之震动。
成国公府更是当即便发布了公报,通告全城:
——凡,能想办法救治世子秋诚者,无论身份,无论地位,成国公府皆会给予其最为厚重的报酬。
此令一出,更是引得无数人纷涌而至。
虽然有自诩医术高明,想要前来一试身手,顺便博个好名声的医道之人,但更多的还是听闻了那天文数字般的报酬,想要前来浑水摸鱼、碰碰运气的江湖郎中与山野村夫......
一时间,整个国公府的门前,竟是比最为热闹的市集还要再拥挤上三分。
陆宜蘅亲自坐镇,指派下人将所有胡说八道的混账乱棍子打出去,经张郎中判断有可能有效的,才会被放进来。
就连当今的宣德帝,在听闻了这一消息之后,也极为仁慈地派了宫里医术高明的几位太医前来诊治。
可最终的结果,却毫无意外地都是失败。
......
洛明砚与洛巧穗二人在第一时间赶到了这座府邸。
当洛明砚在卧房之内看到那个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榻之上,面如金纸、生死未卜的少年时。
她那颗自认为早已是被仇恨与算计给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在这一刻竟是如同被一柄无形的重锤给狠狠地击碎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与恐慌,如同决了堤的洪水,瞬间便将她所有的理智都给彻底地冲垮了。
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制地从洛明砚那双明亮的眸子里汹涌而出。
她从小所受的教育是何等的严苛。
她的父亲曾告诉她,她是大唐皇室最后的血脉。
她必须要努力,必须要坚强,绝不能有半分的软弱。
她必须要比这世间任何一个男儿都还要更像男儿!
自有记忆以来,洛明砚第一次哭,是在几年之前。
是那个少年用他那充满了温柔的语气,对着自己说“你可以跟随自己的内心做回一个真正的女孩子”的那天。
从那以后,洛明砚便再也没有哭过。
而今日,是第二次。
洛明砚缓缓地走到了床边。
她伸出微微颤抖的柔荑,轻轻地握住了秋诚早已是冰凉一片的手。
“喂......”她的声音充满了哽咽,“你......你这个骗子......”
“我们......我们昨日不还在一起游山玩水,谈笑风生的吗?”
“今儿......今儿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你骗我......”洛明砚将秋诚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泪流满面的脸颊之上,不住地喃喃自语着,“你明明......你明明说过,会陪我一辈子的......”
另一边,洛巧穗看着自家姐姐那副几近崩溃的模样,那颗本就充满了悲伤的心,更是如同被刀割一般疼得厉害。
她和秋诚一样,原本也是个孤儿。
是姐姐和秋哥哥,将她从冰冷的街头捡了回来,给了她一个家,给了她从未有过的温暖。
在洛巧穗的心里,早已将这两个人视作自己在这世上最是重要的亲人。
如今,秋哥哥生死未卜,姐姐又悲伤成了这个样子。
她又如何会不伤心?
可洛巧穗实在是太乖巧、太懂事了。
懂事得让人心疼。
她不仅没有哭,反而还强行地将自己所有的悲伤都给压在了心底。
洛巧穗走到姐姐的身边,伸出小手,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
“姐姐,”她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却又充满了故作的坚强,“秋哥哥他......他那么厉害,一定......一定不会有事的。”
“姐姐你......你若是哭坏了身子,那等秋哥哥醒来,一定会......会担心的。”
洛明砚听着她这充满了童稚的安慰,那颗本来就沉入了谷底的心,更是疼得厉害。
她勉强地挤出了一丝笑容,可是看起来却比哭还要难看。
“巧穗乖,”洛明砚说道,“让姐姐......和你秋哥哥,单独地相处一会儿,好不好?”
洛巧穗极为懂事地点了点头。
她临走时,又极为贴心地为姐姐关上了房门,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同样是充满了压抑氛围的外屋。
洛巧穗看着那个正如同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般,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的秋桃溪,心中也是一痛。
她听说,这位桃溪姐姐,昨夜里竟是直接哭昏了过去。
被陆夫人给强行地让人送了回去之后,今日一大早便又跑了过来,就这么一直木然地守着。
“桃溪姐姐,”洛巧穗走到她的身边,小声地安慰道,“你......你也不要太伤心了。秋哥哥他,也一定不希望看到桃溪姐姐你这个样子的。”
可秋桃溪却像是根本就没有听到她的声音。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那双总是充满了活力的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了一片无神而又空洞的死寂。
......
一门之隔的卧室内。
洛明砚将自己这些年来,从天机楼里拿来的所有能称得上是疗伤圣药、解毒灵丹的宝贝,都给一股脑儿地从怀中掏了出来。
她将那些无论是哪一件拿出去,都足以在江湖之上掀起一阵腥风血雨的奇珍异宝,都给毫不犹豫地用在了秋诚的身上。
洛明砚问过楼里的名医,这般的圣药,是不会有副作用的。
她满心期待的等着,说不定下一刻,秋诚的手就会抚上自己的脸颊。
洛明砚等了许久,许久。
直到,她感觉到秋诚那本已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般的呼吸,终于渐渐地平稳了一些。
她那颗原本充满了希冀的心,却又在瞬间沉入了更深的谷底。
——这......这已经是我能拿出来的最好的药了。
——竟然......竟然都不能将他给救回来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悲凉,瞬间便将她彻底地淹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