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钱先生如同行尸走肉，在医院神奇的一幕彻底颠覆了他的世界观。
他在沪上是见过西医的特效药的，也在战场上见过身负重伤却从阎王那里逃回来的战士，但那些都没眼前发生的一幕神奇。
大河肚子上那道伤口是他亲自包扎的，当时有多严重是包括大河他娘在内的好几个人都亲眼看到的，不管是什么样特效药，什么样的体质，都绝对不可能在半个小时内完全愈合。
这和他半辈子的所学和所见完全相悖，是违反科学常识的诡异现象。
大河从医院出来时，已经能下地走路了。虽然没有受伤前稳健，但是在同伴的搀扶下，可以慢慢跟上大部队。
一路上，不时有人掀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势。
大河也不气恼，他还在回味刚才药效达到巅峰时的舒爽。他甚至在想，如果每次受伤都有这么一颗仙丹的话，他可以每天都流一盆血。
“大河哥，伤口看不见了！”再一次查看后，英子兴冲冲地对大河和周围所有人宣布。
穷棒子不太在乎那男女大防，而且英子看上去不太聪明，在老家十三四岁的丫头都可以嫁人生娃了，在这大家却都把她当做七八岁的小娃娃。
更何况今天要不是英子的不太聪明，花费全部身家一毛钱买下“仙丹”，大河可能就没了！最好的情况也是花费十几块钱才能救回来。
现在呢？据大河说：全身都暖洋洋的，能感觉到肚子那块痒痒的。只要动作不是很大，完全感觉不到肚子上受过伤。
作为最大的功臣，英子骄傲的像大伙解释：“那个神医说过：仙丹里鹿血鹿茸，选的都是天上的仙鹿，还有千年的人参精，得了道的和手黑。只要一根须子，阎王让你三更死，仙丹把你留下来！”
“嚯！”
周围发出一阵感叹。
大河他娘快走几步，拉着英子的手说道：“英子，你说的那个神医，还能找到不？要是再能碰见，就多买几颗仙丹呗！”
几个妇女也叽叽喳喳道：“是啊，谁敢说这辈子不没到个三灾两难的，再说现在兵荒马乱的，说不定哪个大帅明天就得开兵见仗，家里备一颗仙丹，关键时刻能保住命！反正也才一毛钱不是？”
男人们虽不说话，但是都暗自点头。
英子抠了抠鼻子头，想起刘华强最开始的价格。
“可是他一开始要我二十大洋啊！”
周围人都炸了。
“二十大洋？”
“太贵了！”
“是啊！娶个媳妇也花不了这么多！”
切身体会过的大河打断众人：“我自己受的伤我自己清楚，没吃仙丹之前，我都看见俺爹就站在门口接我了，旁边还跟着黑白无常！”
拍拍自己肚子道：“仙丹一下肚，我就看见无常接到十二道金牌，一溜烟走了，俺爹也对俺笑笑说了句【照顾好你娘】就没影了！”
边上的几个妇女眼里都含着泪花，大河他娘更是想起了和他男人离别时的场景，差点站不住。
大河走过去背起自己娘，说道：“俺估摸着，今天就可以下水捕鱼！这仙丹别说二十，就算一百大洋俺也认！”
众人这才点头附和道：“确实，这么重的伤，就算在洋人医院治好了，也得养伤大半年，弄不好一整年都不能干重活！”
“是啊！你看大河兄弟，现在都能背起他娘赶路，搁谁都看不出来受过这么重的伤！”
“就是，二十大洋保住一个壮劳力，咋算都划得来！”
“对！只要人还在就能干活，早晚能挣回来！”
大河走了几步转头对英子说：“好妹子，俺欠你一条命，以后无论是谁欺负你，俺都和他拼命！”
脑袋不太灵光的英子没听出这句话的含义，只是抓了抓头发又补充道：“对了，那个小神仙还说过：这仙丹卖给穷人只要二十大洋，要是长兴社那群鳖孙，一千大洋也不买！”
“这话中听！”
“长兴社那帮小娘养的，坏事做绝，收他们一千大洋便宜他们了！”
“这神医还挺想着咱们穷棒子的，是个好神仙！”
人就怕对比，听到卖给坏人比卖给自己这种穷人贵五十倍，大家心理都产生出优越感。
“英子，这话是卖药那人说的？你没记错吧？”
英子拍拍胸脯保证道：“一个字都不错！钱先生，俺李秀英记性最好了！”
钱先生问道：“三五多少？”
“二十五！”
钱先生叹出一口气：“英子，明天带我去见见那位神医吧！”
刘华强来到外滩一座五层洋楼，这是礼和洋行在沪上的总部。
他父亲早年上过德国人的教会学校，懂德语，活着的时候搭上了一个军阀，做一些中间人的买卖，也算是“买办”中的一份子。只不过没捞到多少钱，只留给刘华强一套二层小楼和几百大洋做遗产。
刘华强到礼和洋行实习，也算是子承父业，不过他的德语比他死去的爹差远了。平时也只能和洋行里的国人打交道。
因为在这个寸土寸金的沪上有自己的房产，所以一向歧视同胞的“外企同事”对他还算客气。
“小刘，昨天和孙代表谈的怎么样？”一个大腹便便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客客气气地问道。
刘华强放下手提包，掏出一盒“哈德门”给中年那人点上。
“师傅，果然不出你所料。这帮人真的黑！”
刘华强用手势比划了两下，正在吸烟的中年人稍微呛了一下。
“咳咳咳！工作场合别叫师傅，德国人听到不好，叫我许经理！三成五啊，他还真是狮子大开口！”
取出昨晚整理出的“采购意向”，刘华强向自己师傅介绍道：“据孙成和所说，这次预计采购三个重炮团装备，包括运输车辆和燃油，以及不少于二十个基数的炮弹和一定数量的训练弹，成交额在五千万大洋以上！”
许经理吞出一口烟气问道：“你相信吗？”
刘华强当机立断道：“一个字都不相信！”
许经理点点头道：“如果是地方军阀想要采购，实际数量可能只有一半，但是后期会有零零散散的小订单。但是国府的官员嘴里说的数字，成交时最多有一成。”
吐出一个烟圈补充道：“除非是那位的夫人亲自来谈，其他人说的……你只当放屁！”
刘华强附和的笑笑，给许经理递过去一个烟灰缸。
看着许经理抽出这张文字，刘华强问道：“您就这么向霍夫曼先生汇报？”
按灭香烟，许经理在文件上弹了弹：“国府的尿性别说咱们公司里了，就连德意志国内也清楚的很。你信不信，就算我们向克虏伯下订单，他们也不会生产。放心吧，这份意向书交上去，没人会真当回事的！霍夫曼先生多看一眼都算我输！”
刘华强明白自己师傅说得对，真要是这么大一个单子，洋行绝对不会派自己一个实习生去谈，应付一下白党的小鬼罢了。
真正的大额军购案，是各国外长带着厂家代表去谈的，礼和洋行根本插不上手。
刘华强笑道：“我当然相信，要不然当初说好的四十个德械师，现在怎么会只有四个！还是被阉割过的【整备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