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缓步走向驾驶室,脚步声在空旷的金属走廊里回荡,规律而沉闷。
我并不担心乔治会选择逃避,那个小家伙的眼神告诉我,在死亡的熔炉里,他的一些东西被彻底敲碎了,但同时,也有更坚硬的东西正在重新凝固成型。
求生的本能会驱使他抓住任何一根可能救命的稻草,而我,就是他眼前唯一的那一根。
doro的游戏世界充满了色彩与欢笑,每一次挑战对她而言都是一场新奇的冒险。
而乔治的道路,注定要从直面自己的死亡与恐惧开始。
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成长方式,没有高下之分,只是通往强大的路径不同罢了。
doro的天赋在于“驾驭”,而乔治的天赋,在于“承受”。
我需要做的,就是为他们各自铺设好第一段轨道。
驾驶室的门无声地滑开,一股混杂着陈旧皮革、臭氧和某种不知名宇宙生物留下的淡淡腥气的味道迎面而来。
这里和飞船的其他地方一样,充满了二手货的沧桑感。
主控台的屏幕边缘有烧灼的痕迹,船长椅的扶手上刻着意义不明的利爪划痕,几个仪表盘被砸碎后又用万能胶粗暴地粘合了起来。唯一崭新且一尘不染的,只有那面占据了整个正前方的巨大弧形舷窗。
舷窗之外,是永恒的静谧与黑暗。
深邃的宇宙如同一块无边无际的黑色天鹅绒,上面点缀着亿万颗散发着清冷光芒的钻石。
星云如同泼洒的颜料,在遥远的地方舒展着瑰丽而慵懒的姿态。
在这宏伟的图景面前,任何生命都显得无比渺小,任何挣扎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我走到船长椅前坐下,身体陷入柔软但已失去弹性的皮革中,目光投向了那片深邃的星海。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我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身后的动静。
在第九分钟快要结束的时候,驾驶室的门再次滑开,一个瘦小的身影迟疑地走了进来。
他换上了一套船员备用的灰色工作服,宽大的衣服套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
他身上还带着医疗舱里营养液的气味,但那股从梦魇中惊醒的冷汗味已经消失了。
他站在门口,踌躇着,似乎不敢再往前一步。
我能感觉到他紧张的心跳和紊乱的呼吸,但他强行压抑着身体的颤抖,努力让自己站得笔直。
那只独眼中,恐惧的潮水已经退去,露出了混杂着敬畏、迷茫和一丝倔强的礁石。
“船长……”
他终于开口,声音很小,但异常清晰,“我来了。”
我没有立刻回应,继续注视着舷窗外一颗缓缓划过天际的蓝色流星。
直到那道光芒彻底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我才转动椅子,面向他。
我的目光从他还有些苍白的脸,扫过他紧紧攥着衣角的双手,最后与他对视。
“坐。”
我指了指旁边副驾驶的位子,那里的座椅同样破旧。
“在你学会控制那股力量之前,那里就是你的位置。”
我的语气不容置疑,像是在下达一道命令。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爬上了那个对他来说有些过高的椅子,双脚悬在半空,局促不安。
“现在,告诉我,”我看着他,声音平缓而有力,“在你看来,力量是什么?”
我的问题,如同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小小的意识海洋里激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乔治坐在那张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副驾驶椅上,瘦小的身躯显得更加单薄。
他那只独眼茫然地眨了眨,视线从我平静的脸上移开,飘向了舷窗外那片深邃无垠的星海,似乎想从那亿万光年外的星尘中寻找答案。
“力量……”
他喃喃自语,这个词对他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在他短暂的生命里,力量是残月港里那些粗鲁佣兵手臂上虬结的肌肉,是“锈蚀之心”监工手中那根闪烁着电弧的惩戒棍,是海盗们引以为傲的巨舰重炮。
这些具象化的东西,构成了他过去对“强大”的全部认知。
“力量是……是像‘虚空利维坦’那样,用一艘船就能撞碎一颗小行星吗?还是像猩红女王,一句话就能决定上万人的生死?”
他用自己贫乏的见闻,努力拼凑着一个他认为正确的答案,声音里充满了不确定。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只是静静地听着。
他的答案,在我意料之中。
一个在宇宙底层挣扎求生的孩子,所能看到的力量,无非是更直接、更狂暴的破坏与支配。
当他终于说不下去,用那只独眼小心翼翼地看向我时,我才缓缓开口。
“那么,杀死一头岩晶蝎,需要多大的力量?”
他愣住了,这个问题将他瞬间拉回了不久前那片死亡的阴影。
“很……很大的力量……”
他回忆着那只怪物坚不可摧的甲壳和毁天灭地的螯钳,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
“我……我做不到。”
“但你活下来了。”
我的声音平淡无波,却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剖开了他逻辑的表皮,“在你看来,那只岩晶蝎比你强大,对吗?但结果是,你在这里,而它被我扔到了星球的另一端。如果力量仅仅是体型和破坏力,那么宇宙中比我们‘强大’的存在数不胜数。这艘船在星辰面前脆弱如蛋壳,你在巨兽面前渺小如蝼蚁。按照你的逻辑,我们早就该被碾碎了。”
我的话让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
他无法反驳,因为事实就摆在眼前。
他活了下来,并不是因为他比岩晶蝎“更大”或“更强壮”。
他低下了头,看着自己那双瘦小的、皮包骨头的手,似乎第一次对“力量”这个词产生了真正的怀疑。
“你体内的那股热流,那让你骨骼强化的东西,就是你理解的那种‘力量’。它狂暴、原始、不受控制。”
我伸出一根手指,指尖上无声地凝聚起一点微光,那光芒柔和而稳定,仿佛一颗被我握在手中的微缩恒星。
“而这个,”我将那点光芒移到他眼前,“也是力量。”
他的独眼被那点光芒深深吸引。
他能感觉到,那看似柔和的光点中,蕴含着足以轻易抹平整个残月港的恐怖能量,但它却如此温顺、如此安静,没有一丝一毫的暴戾之气。
它就在那里,如同一件完美的工具,等待着主人的使用。
“力量不是喧嚣的爆炸,而是精准的操控。不是野兽的怒吼,而是驾驭者的意志。”
我收回手指,那点光芒随之消散于无形。
“你体内的泰坦之力是一头沉睡的猛兽。它因为你的濒死而惊醒,出于本能救了你。但下一次,它也可能因为你的愤怒而暴走,将你连同你想要保护的一切都撕成碎片。你想要的,是成为一个挥舞着巨大铁棒却随时可能砸到自己的野人,还是一个能将万钧之力凝聚于针尖的工匠?”
我站起身,走到他的椅子旁边,手掌轻轻按在他的头顶。
他浑身一僵,但没有躲闪。
“从今天起,你的第一个功课,不是学会如何战斗,而是学会如何‘感受’。”
我的声音放得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他体内那头刚刚苏醒的野兽。
“闭上眼睛,忘记外面的一切。回到你被钉在地上的那一刻,去寻找那股灼热、那股愤怒。找到它,然后……看着它。不要被它吞噬,也不要试图驱使它。你现在要做的,只是习惯它的存在,让它知道,这具身体的主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