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
我的眉梢微微挑起，神识的视角中，出现了有趣的一幕。
在绝对的死亡阴影下，李秋玉那只没有受伤的手，竟是穿过了黏腻的毒瘴，死死地扣住了符卓恨的手腕。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在被长舌贯穿之前，这便是她计划的一部分。
而符卓恨，在接触到她手掌的瞬间，那因恐惧而涣散的眼神骤然凝聚，仿佛一道电流击穿了他的灵魂。
下一刻，一股微弱但却无比坚韧的灵力波动，以他们紧握的双手为桥梁，瞬间连接在了一起。
一枯，一荣。
一死，一生。
我随手为他们量身打造的《枯荣锻体诀》，在此刻，以前所未有的方式，自行运转了起来。
这并非我教导的内容，而是他们在生死边缘，凭借着某种默契，自行领悟出的求生之道。
符卓恨体内那股代表着“荣”的生命之力，不再是单纯地治愈伤口，而是化作了一条奔涌的绿色溪流，沿着李秋玉的手臂逆流而上，疯狂地涌入她的体内，试图对抗那侵蚀她生机的寒毒。
而李秋玉体内那股代表着“枯”的死寂之力，也并未因主人的重伤而消散，反而像是找到了宣泄口，顺着符卓恨的灵力洪流，悍然迎上了那条贯穿她肩胛的碧绿长舌！
一幅奇异的景象在我神识的“视野”中展开。
以两人为中心，一个灰绿色的微光领域悄然扩散。
领域之内，生与死开始了剧烈的交替。
他们脚下的苔藓与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枯萎、化为飞灰，而下一瞬，新的嫩芽又从灰烬中破土而出，疯狂生长，继而再次枯萎。
符卓恨腿上那层坚冰“咔嚓”一声碎裂，化作精纯的水汽消散，而他苍白的面容上，却浮现出一缕不正常的死灰色。
李秋玉被洞穿的伤口不再流血，血肉甚至开始蠕动着试图愈合，但她原本乌黑的长发，却有一缕在发梢处悄然变得灰白。
他们竟是在无意间，将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糅合成了一个不稳定却又威力惊人的循环。
以符卓恨的生机，换取李秋玉的战力；以李秋玉的死气，为符卓恨驱逐寒毒。
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愚蠢至极，却又……美妙得让人赞叹。
那头碧眼寒蟾显然也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变化。
它那双冰冷的眼珠里第一次流露出了困惑与不安。
它能感觉到，从自己舌头上传来的，不再是温热甘美的血食，而是一种让它灵魂都感到厌恶的枯败气息。
这股力量正顺着它的舌头，疯狂地侵蚀着它的血肉，瓦解着它的妖力。
“呱！”
一声痛苦而愤怒的蛙鸣响彻林间。碧眼寒蟾猛地收回了长舌，巨大的力量将本就摇摇欲坠的李秋玉甩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棵扭曲的古树上。
但这一次，它没能像之前那样品尝胜利的果实。
它那条原本灵活无比的长舌，此刻竟有一小半变成了灰败的颜色，上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纹，仿佛随时都会碎裂成粉末。
剧痛让这头四阶大妖陷入了狂怒。
它背上的脓包开始剧烈鼓动，一股股墨绿色的毒液从中喷射而出，如同暴雨般洒向那两个挣扎着爬起来的身影。
然而，符卓恨此刻却像是换了个人。
他将李秋玉护在身后，双目赤红，那张阳光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狰狞的杀意。
他双手猛地按在地上，嘶吼道：
“枯木……逢春！”
他调动的，竟是李秋玉的“枯”之力！
地面上那些刚刚被毒液腐蚀得不成样子的枯枝败叶，仿佛被注入了最后的生命，疯狂地生长、扭曲、交织，在他们面前形成了一面厚实而坚韧的藤墙。
毒液落在藤墙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却一时间难以突破。
趁着这短暂的喘息之机，李秋玉强撑着站起，她将自己体内那股由符卓恨输送而来的磅礴生机，尽数汇聚于指尖，隔空点向那头暴怒的碧眼寒蟾。
“荣极……而衰！”
她轻声念道。
一道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绿色细线，无视了空间的距离，瞬间没入了碧眼寒蟾的一只眼睛里。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也没有华丽的光效。
那头四阶大妖的动作猛然一滞，它那只被击中的碧绿眼珠，内部开始疯狂地增生出无数肉芽与血管，仅仅一息之间，便因承受不住这种野蛮的“生机”而轰然爆裂，化作一滩腥臭的脓血。
透过听风蛊织成的无形之网，远在弃云峰洞府内的我，能清晰“看”到万兽林深处那片狼藉的战场。
大地在剧烈震颤，并非因为法术的轰鸣，而是一头金丹期大妖彻底失控后，其自身存在对周遭环境最原始的压迫。
狂暴、混乱、不含任何理智的灵力波动如海啸般席卷四方，将百年古木连根拔起，把坚硬的岩层撕裂成齑粉。
在那毁灭风暴的中心，是两个紧紧依偎的、摇摇欲坠的生命之火。
李秋玉和符卓恨，他们还活着。
这本身就是一个超乎我预料的奇迹。
《枯荣锻体诀》的力量在他们紧握的双手间形成了一个完美的闭环，枯败的死气抽取着李秋玉身上的伤痛与寒毒，转化为最精纯的生机；
而这股生机又通过符卓恨的身体，如春日甘霖般反哺回去，修复着她那几乎被洞穿的身体。
他们无意间，竟触碰到了这门功法最深层的奥义——生死相依，枯荣共济。
这很好。
比我预想的还要好。
我所传授的，只是法门；而他们用生命和信任领悟的，却是“道”的雏形。
这份默契与悟性，远比单纯的修为境界要珍贵得多。
然而，此刻的碧眼寒蟾已经不能称之为“妖兽”了。
它更像是一个移动的天灾。
被两个它眼中的蝼蚁重创，这份屈辱彻底摧毁了它本就不高的灵智。
它不再攻击，只是在单纯地发泄。
巨大的冰锥毫无目标地从地面刺出，极寒的妖气化作肉眼可见的白色风暴，所过之处，万物凋零。
李秋玉和符卓恨就像是风暴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下一个卷起的浪头彻底打碎。
这场试炼，到此为止了。
他们学会了面对强敌时的“知”，知道了何时该逃；
他们在绝境中爆发出了超越生死的“勇”，懂得了何为并肩；
他们更是在无意识中触及了力量的“真”，窥见了功法的本源。
我所期望他们学到的东西，他们都已经学到，甚至做得更好。
再让他们留在这里，已经失去了磨砺的意义，剩下的只有无谓的死亡。
我缓缓从石床上站起身，周身的灵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仿佛我只是一个凡人。
培养两个有趣的弟子所花费的心思，可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
尤其是，在即将到来的化神秘境中，他们或许还能派上些许用场。
下一步，我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洞府之中。
当我的脚尖轻轻落在万兽林一棵被寒气冻结的树冠上时，时间仿佛都慢了一瞬。
下方，那头巨大的蟾蜍正鼓动着喉囊，一颗蕴含着它金丹本源力量的冰蓝色能量球正在迅速成型，目标正是那片它感知到最后生命气息的区域。
而我的两个弟子，已经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倒在地，连维持功法运转都已是极限，对即将到来的灭顶之灾毫无察觉。
我没有去看他们，目光只是平淡地落在那头疯狂的妖兽身上。
它甚至没有察觉到我的出现，全部心神都沉浸在毁灭的快感之中。
我只是抬起了手，对着那颗即将发射的能量球，轻轻地，凌空一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