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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州城西军营,辕门内外,空气凝滞如铅。秋阳高悬,投下短促而锋利的影子,却驱不散那股弥漫在砖墙与皮甲缝隙间的、冰冷粘稠的杀意。铁签营的士兵们按刀持矛,如同钉死在辕门两侧的石像,沉默地注视着门外那支人马。他们的眼神深处,残留着盐仓血腥尚未散尽的余悸,又被眼前新的、更沉重的威胁压得密不透风。

门外,不足百步,另有一支队伍。人数不多,仅三十余骑,却气象森严。清一色的高头健马,配着汴梁禁军制式的精良皮鞍。骑士身披玄黑色轻便札甲,甲叶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幽光,远非钱禄手下那些花架子可比。每人腰悬制式横刀,鞍侧挂骑弓箭囊,马鼻喷着粗气,蹄铁不安地刨着干燥的尘土,卷起小小的烟柱。队伍前方,一杆猩红牙边、墨黑为底的汴梁军旗猎猎作响,旗面上斗大的“梁”字,带着帝都特有的傲慢与威压,沉沉地压在每一个铁签营士卒的心头。

旗下一人,端坐马上,正是汴梁使团副使,陈襄。他年约四旬,面皮白净无须,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如同毒蛇在审视猎物。他穿着深青色团花官袍,外罩一件玄色锦缎披风,与周围肃杀的军伍气息格格不入,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官威。他身后半步,一名身材高大、脸上带着一道新鲜刀疤的披甲军官,眼神如鹰隼般锐利,不断扫视着辕门内的铁签营士兵,右手始终不离刀柄。那是陈襄的亲兵队正,胡彪。他脸上的刀疤,据说是早年与河东沙陀人血战留下的印记。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一点点爬行。阳光移动,辕门内铁签营士兵的额角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握着矛杆的手指因用力而发白。门外,汴梁骑士的坐骑偶尔打个响鼻,铁甲叶片碰撞,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微响。

终于,陈襄那细长的眼睛完全睁开,一丝不耐烦的冷光闪过。他并未开口,只是极其轻微地抬了抬下巴。

胡彪会意,猛地一提缰绳,战马向前踏出两步,停在辕门外拒马尖刺一丈之地。他声若洪钟,带着汴梁官话特有的腔调,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子砸向辕门:

“光州营指挥使徐天何在?!汴梁宣慰副使陈襄大人驾临!速速开辕门,恭迎上官入营!延误怠慢者,军法从事!”

声音在空旷的营门前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辕门内的铁签营士兵身体绷得更紧,目光齐刷刷投向营内深处。

片刻死寂。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踏在夯实的营地上,发出清晰的回响。徐天的身影出现在辕门内侧的阴影中。他没有披甲,只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靛蓝色粗布军服,腰束皮带,悬着那根暗沉无光却让所有铁签营士卒心头一凛的“人签”铁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唯有那双眼睛,锐利如刀锋,穿透辕门的阴影,直直落在马背上的陈襄脸上。

徐天在拒马后站定,隔着尖刺木栏,对着陈襄的方向,抱拳,微微躬身,动作标准却透着一股疏离的冷硬:

“光州营指挥使徐天,恭迎陈副使。” 声音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

胡彪眉头一拧,厉声喝道:“既知上官驾临,为何紧闭辕门?!速开!让陈大人下马入营说话!”

徐天缓缓直起身,目光掠过胡彪,依旧落在陈襄身上:“军营重地,自有规矩。非王帅手令或汴梁枢密院勘合,外军不得擅入。陈副使远道而来,不知可有凭证?”

“凭证?”陈襄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黏腻的阴冷,如同毒蛇吐信,“本官奉王命宣慰淮南新复州县,所到之处,州府洞开,军营任行!你一个小小的营指挥使,也敢问本官要凭证?”他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紧,透出危险的光,“还是说,你这军营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本官看见?”

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针,狠狠刺向盐仓尚未散尽的血腥。

徐天脸上肌肉纹丝不动,眼神却愈发幽深:“陈副使言重了。军营乃屯兵重地,军械粮秣,皆按规制存放。所谓见不得人,卑职不明所指。铁签营驻守光州,奉的是王茂章大帅钧令,守的是汴梁朝廷疆土。规矩,是王帅定的,亦是朝廷法度。若无凭证,恕卑职不敢擅开辕门,放外军入营。若陈副使有王帅手令或枢密院勘合,卑职自当恭请查验,开门迎迓。”

一番话,不卑不亢,字字如钉,牢牢楔在“规矩”二字上。将“擅闯”的帽子,巧妙地反扣了回去。辕门内的铁签营士兵,听着自家指挥使平静却强硬的话语,原本被汴梁军旗压弯的脊梁,似乎无声地挺直了几分。

陈襄脸上的阴冷几乎要凝成冰霜。他没想到这个边地军头如此难缠,竟敢拿王茂章和朝廷法度来压他。他此行目的明确,就是要拿到徐天擅杀钱禄、私设盐场的铁证,为赵九将军拔掉这颗眼中钉!辕门不开,如何入营搜查?如何拿到那要命的“私盐”?

“好!好一个奉公守法的徐指挥使!”陈襄怒极反笑,声音尖利起来,“本官此来,正是为查证一事!你营中参军钱禄,奉汴梁勘合巡查军务,昨日入你营中,至今下落不明!连同其随行八名汴梁军士,音讯全无!徐天!你作何解释?!是否你抗命不遵,戕害上官,杀人灭口?!”

“戕害上官”、“杀人灭口”的指控,如同两块巨石,轰然砸入辕门内外死寂的空气!胡彪身后的汴梁骑士瞬间按紧了刀柄,杀气陡升!辕门内的铁签营士兵也呼吸一窒,眼神中难以抑制地掠过一丝惊惶。钱禄等人的下场,是他们亲手料理的!

压力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涌向徐天。他孤身立在辕门拒马之后,身前是刀锋般冰冷的拒马尖刺,身后是数百道或惊惶或期待的目光,对面是汴梁副使带着杀意的指控和三十余骑精锐的虎视眈眈。

就在这千钧一发、心神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嗡——!

徐天眼前猛地一黑!那浩瀚深邃、流淌着冰冷星光的虚空再次毫无征兆地降临!无数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字符和数据流如同狂暴的瀑布,瞬间冲垮了他意识的堤防!

【检测到宿主遭遇高强度政治指控与军事对峙…】

【精神压力阈值突破临界点…】

【被动触发紧急检索模式…】

【检索关键词:五代十国 \/ 官场倾轧 \/ 应对策略 \/ 杀人灭口证据链…】

【检索结果加载中…信息过载…警告…精神力加速消耗…】

海量杂乱无章的信息碎片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徐天的脑海!汴梁朝堂派系纷争的碎片画面、五代武将拥兵自重反杀朝廷使者的血腥案例、各种伪造文书勘合的技术细节、甚至销毁尸体不留痕迹的化学方法…庞杂、混乱、带着冰冷的死亡气息,疯狂地冲刷、撕扯着他的神经!剧烈的头痛如同有无数把钝刀在颅内搅动,眼前金星乱冒,耳畔响起尖锐的耳鸣!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大人?!”身后传来杜仲压抑的惊呼。

徐天猛地咬破舌尖!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开,剧烈的疼痛如同冰水浇头,让他强行从那恐怖的信息洪流中挣脱出来!眼前的星光虚空和数据瀑布骤然消失,重新映入眼帘的是陈襄那张因愤怒和猜疑而扭曲的脸,以及胡彪按在刀柄上蓄势待发的手!

刚才那瞬间的眩晕和摇晃,在陈襄眼中,无疑成了心虚的表现!

“徐天!你无言以对了吗?!”陈襄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抓住猎物破绽的得意和狠厉,“速开辕门!交出钱禄!否则,视同谋逆!本官有权调集光州左近所有梁军,踏平你这铁签营!”他猛地一挥手,“胡彪!”

“在!”胡彪厉声应诺,手已握住刀柄,猛地抽出半尺!雪亮的刀锋在阳光下反射出刺目的寒光!他身后的三十余骑同时呛啷拔刀!一片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森然的杀气如同出闸的洪水,轰然压向辕门!

“准备!”杜仲的嘶吼带着破音,几乎同时响起!辕门内,铁签营士兵条件反射般将手中长矛猛地放平!矛尖如林,闪烁着死亡的寒芒,死死指向门外的汴梁骑士!弓手引弓搭箭,弓弦紧绷的吱嘎声令人牙酸!双方刀兵相向,杀气在辕门内外不足十丈的空间里轰然对撞!空气仿佛被点燃,只需一个火星,便是血肉横飞的修罗场!

徐天强行压下脑海中残留的剧痛和眩晕,脸色因精神力过度消耗而显得异常苍白,但眼神却在这一刻锐利如刀,燃烧着冰冷的火焰!他知道,退一步,就是万丈深渊!铁签营和他自己,都将被碾得粉碎!

“陈副使!”徐天的声音陡然响起,如同金铁交鸣,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竟硬生生压过了辕门内外的兵器碰撞和粗重喘息,“你说我营中钱禄失踪,可有凭证?!无凭无据,仅凭臆测,便欲调兵踏平同袍军营?!此乃乱命!徐天不敢奉诏!铁签营上下,奉王帅钧令,守土有责!今日,谁敢擅闯辕门一步——”他猛地抬手,指向门外杀气腾腾的汴梁骑士,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迸出,带着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血腥煞气,“便是我铁签营的死敌!格杀勿论!”

“格杀勿论!”杜仲如同受伤的猛虎,爆发出震天的咆哮!

“格杀勿论!”辕门内,数百名铁签营士兵的血性被彻底点燃!恐惧被更深的愤怒和同仇敌忾取代!齐声怒吼如同惊雷炸响,声浪滚滚,竟将门外汴梁骑士的马匹惊得一阵骚动!

陈襄脸色剧变!他没想到徐天竟敢强硬至此!更没想到这群看似杂兵的“铁签营”,在徐天几句话的煽动下,竟爆发出如此骇人的战意和凝聚力!那整齐划一的咆哮,那视死如归的眼神,绝非乌合之众能有!胡彪握刀的手也僵住了,脸上刀疤抽搐。他是沙场老卒,太清楚这种被逼到绝境、退无可退的军队爆发出的力量有多可怕!硬冲辕门,对方占据地利,弓矛齐备,自己这三十几骑精锐,瞬间就会被射成刺猬、捅成烂泥!

辕门内外,陷入了更加凶险的僵持。杀意沸腾,却谁也不敢轻易点燃那根引信。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窒息时刻!

军营深处,靠近校场的方向,骤然响起一阵低沉雄浑、节奏分明的战鼓声!

咚!咚!咚!

鼓点并不急促,却带着一种沉雄的力量,如同巨人的心跳,一下下敲打在紧绷的空气中。紧接着,一阵整齐划一、如同闷雷滚过地面的脚步声,伴随着数百人齐声呼喝的号子,由远及近,轰然而来!

“杀!杀!杀!”

吼声震天!带着一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悍勇,更带着一种被严格操练后凝聚出的铁血意志!

陈襄、胡彪以及所有汴梁骑士,惊疑不定地循声望去。

只见校场通往辕门的宽阔土道上,一支队伍正踏着鼓点,如同移动的钢铁丛林,稳步推进而来!

队列最前方,是两排刀盾手!崭新的包铁木盾紧密相连,组成一道移动的盾墙,盾面上用红漆赫然画着一个狰狞的、滴血的铁环标记!盾牌间隙,雪亮的横刀斜指前方,寒光凛冽!盾兵之后,是密集如林的长矛方阵!新削的硬木矛杆笔直如线,矛尖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随着整齐的步伐微微起伏,如同择人而噬的毒蛇之林!队列两侧,数十名弓手引弓半开,锐利的箭簇斜指苍穹,随时准备泼洒下死亡的箭雨!

更令人心悸的是这支队伍的士兵。他们大多年轻,脸上甚至还带着未褪尽的稚气和菜色,但眼神却如同被淬炼过的刀锋,凶狠、专注、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服从!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踏地的脚步沉重而统一,数百人如同一体,每一步踏下,都让地面微微震颤!汗水浸透了他们崭新的号衣,紧贴在贲张的肌肉上,蒸腾起一片淡淡的汗雾。队列行进间,只有兵甲的铿锵和沉重的脚步,再无一丝杂音!一股初具雏形、却已足够骇人的铁血军气,扑面而来!

这正是徐天接手铁签营后,用最残酷的“人签”军法、最丰厚的犒赏、以及前世军训的严苛纪律,一手操练出来的新兵!虽然时日尚短,远未达到百战精锐的程度,但那股被强行锻打、捏合在一起的凶悍气势,足以震慑人心!

新兵方阵在距离辕门二十步处戛然而止!如同磐石落地!盾牌轰然顿地!长矛斜刺向前!弓手引弓满月!所有的动作整齐划一,干净利落!数百双年轻却充满戾气的眼睛,齐刷刷地盯住了辕门外的陈襄一行人!那目光,如同看着一群待宰的羔羊!

死寂!比刚才更加可怕的死寂!

陈襄脸上的阴冷彻底被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惧意取代!他出身汴梁官场,见过禁军操演,却从未在地方镇军,尤其是一支刚成军月余的新兵身上,感受到如此浓烈的、近乎实质的杀伐之气!这绝非寻常军头能练出的兵!这个徐天…比他想象的更棘手十倍!

胡彪握刀的手心全是冷汗。他征战多年,一眼就看出,这支新兵或许经验不足,但绝对敢战!敢死!一旦冲突爆发,自己这三十几骑,瞬间就会被这钢铁丛林淹没撕碎!

杜仲站在辕门内,独眼扫过自家新兵方阵那森严的队列,又瞥了一眼门外脸色难看的陈襄和胡彪,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丝狞笑。他上前一步,对着徐天,声音洪亮得足以让门外听清:

“禀指挥使大人!新编丙字都、丁字都操演已毕!请大人示下!”

徐天缓缓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亲手锻造的这柄“新刃”。新兵们脸上紧绷的肌肉,眼中压抑的兴奋与恐惧,都在他的注视下无所遁形。他点了点头,声音沉稳,带着掌控一切的力度:

“好。队列森严,军气可用。然,沙场搏杀,非止队列。尔等可知,何为‘破锋’?”

他顿了顿,目光陡然锐利如电,猛地指向辕门外陈襄一行人:“看!门外有三十余‘客军’,甲胄精良,人马雄壮!尔等新卒,可敢以血肉之躯,为我铁签营,试此‘锋’利否?!”

“敢!”新兵方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浪直冲云霄!数百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如同被激怒的狼群,死死锁定了辕门外的汴梁骑士!一股狂暴的、不计生死的战意轰然爆发!前排的刀盾手下意识地将盾牌撞得更紧,后排的长矛手将矛杆攥得咯咯作响!

陈襄和胡彪脸色瞬间煞白!他们毫不怀疑,只要徐天一声令下,这群红了眼的新兵崽子,会毫不犹豫地踏平拒马,用牙齿和指甲撕碎他们!

“徐天!你…你大胆!”陈襄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色厉内荏,“你想纵兵行凶,袭杀朝廷命官吗?!”

徐天没有理会陈襄的尖叫,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铁钳,牢牢锁住胡彪那只按在刀柄上的手。他缓缓抬起手,指向胡彪,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冻结灵魂的寒意:

“胡队正,刀,是用来杀敌的。若指向同袍…”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我铁签营的儿郎,会用骨头,教你把它折断。”

胡彪的手猛地一僵!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头顶!他能清晰感受到辕门内那数百道如同实质的、充满杀意的目光,正聚焦在他握刀的手上!仿佛只要他再动分毫,下一刻就会有无数支长矛将他捅穿!他脸上的刀疤剧烈地抽搐了几下,按在刀柄上的手指,竟不由自主地、极其缓慢地松开了。那半截出鞘的刀锋,在阳光下闪烁着尴尬而冰冷的寒光。

就在这气氛紧张到极致、双方都骑虎难下的微妙时刻!

“咻——!”

一声尖锐刺耳的鹰唳,骤然撕裂了光州城上空凝固的空气!

一只体型硕大的黑褐色苍鹰,如同离弦之箭,从东北方向的天空俯冲而下!它的双翼划破气流,带着一种迅疾无伦的威势,瞬间掠过辕门内外对峙的众人头顶!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这突如其来的猛禽吸引。

只见那苍鹰在空中一个灵巧的盘旋,锐利的鹰目瞬间锁定了辕门内徐天的身影!它双翅一收,如同陨石般直坠而下,在距离徐天头顶不足一丈的高度猛地张开翅膀,强劲的气流卷起地上的尘土!同时,鹰爪一松!

一个细长的、用油布和火漆密封的铜管,精准地落向徐天!

徐天眼神一凝,闪电般抬手,稳稳地将铜管抄在手中!入手沉重,带着鹰爪的微温。铜管一端,赫然烙印着一个清晰的、展翅欲飞的雄鹰印记!

王茂章的鹰讯!

辕门内外,死一般的寂静。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徐天手中那枚小小的铜管上。陈襄脸上的惊怒瞬间被惊疑取代,胡彪更是屏住了呼吸。王茂章…这个光州真正的主宰…他的意志,在此刻降临!

徐天面无表情,指尖用力,咔哒一声捏碎了火漆封口。他倒出里面卷得紧紧的薄韧皮纸,展开。

皮纸上只有寥寥数语,笔迹却是王茂章亲笔,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

“光州徐天:朱瑾逆贼,裹挟徐温残部,流窜寿州左近,欲截漕粮!着尔部即刻整军,星夜兼程,伏击于石羊峪口!务歼其众!枭首复命!军情如火,不得有误!——王茂章手谕”

没有问候,没有解释,只有一道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军令!石羊峪口…伏击朱瑾!

徐天缓缓合上皮纸。他抬起头,目光扫过门外脸色变幻不定的陈襄,又掠过辕门内杀气腾腾的新兵方阵,最后落在手中那冰冷的鹰讯上。腰间的“人签”铁环,似乎感受到了主人心绪的变化,在秋风中发出低沉的嗡鸣。

他转向陈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极其公式化、甚至带着点歉意的笑容,只是那笑意丝毫未达眼底:

“陈副使,实在不巧。王帅鹰讯,十万火急军令。”他扬了扬手中的皮纸,“铁签营上下,即刻便要拔营出征,剿灭朱瑾残匪,夺回被劫漕粮。军情如火,片刻耽搁不得。至于钱参军之事…”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意味深长,“待卑职剿匪归来,定当亲自向汴梁上官…和王帅,详陈始末,给副使一个交代。此刻,恕卑职军务在身,无法奉陪了。”

说完,他不再看陈襄那如同吞了苍蝇般难看的脸,猛地转身,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斩向整个军营:

“铁签营!全军听令!卸辕门拒马!甲不离身,刀不离手!一炷香后,校场集结!随我出征——石羊峪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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