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爆发的瞬间,就进入了白热化。
净化军团的士兵们依托着战舰,构筑起一道钢铁防线。爆能光束如同雨点般倾泻而出,在那些狰狞的怪物身上炸开一团团焦黑的血花。
然而,这些怪物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难缠。
一头巨兽被火焰喷射器正面命中,浑身燃起大火,发出痛苦的嘶吼。但在短短几秒钟内,它的皮肤表面就迅速分泌出一层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的粘稠液体,将火焰彻底扑灭。它完成了第一次“进化”,获得了“火焰抗性”。
另一头怪物被重机枪的穿甲弹打得骨甲碎裂,但它伤口处的血肉一阵蠕动,竟以更快的速度,增生出了一层更加坚硬、更加厚重的全新骨甲。
它们能根据所受到的伤害,以一种不合常理的速度,迅速“进化”出对应的对抗方案。物理打击,它们就长出更硬的甲壳;能量攻击,它们就分泌出绝缘的粘液;毒气,它们甚至能改变自身的呼吸方式,直接在体内完成“解毒”。
这是一场针对“逻辑”的战争。净化军团的每一次攻击,都像是在给这些怪物“喂招”,让它们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难以杀死。高阳的【绝对秩序】,在这种纯粹的生物法则面前,也只能勉强维持阵地不失,却无法取得任何有效战果。
就在战况陷入胶着,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无力之时。
一直沉默地站在战线最前方的王虎,他那只独眼中,爆发出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近乎狂热的光芒。
他感受到了。
他清晰地感受到,这些生物体内那种“有序的”、“合乎逻辑的”、“为了生存而不断优化”的进化法则,与他血脉最深处,那颗潜藏的【混沌种子】,产生了无比强烈的、如同水火不容的排斥反应。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严谨到极致的数学家,看到了一个“1+1=苹果”的荒谬公式。
一种发自本能的、想要将这种“错误”彻底撕碎、彻底抹除的冲动,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心神。
“吼——!!!”
一声狂暴的战吼,王虎庞大的身躯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悍然冲出了战舰的防御圈,一头扎进了那无边无际的兽群之中!
一头刚刚进化出超厚骨甲的巨兽,迎面撞上了王虎。它挥舞着足以砸碎坦克的巨爪,狠狠拍下。
王虎不闪不避,只是简单地,一拳迎了上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碰撞。
王虎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那坚不可摧的骨甲之上。然而,骨甲没有碎裂,没有凹陷,而是发生了一件让所有人,包括穹顶之上的“原祖”,都无法理解的事情。
那坚硬的骨质结构,在被王虎的拳头接触到的瞬间,其物质的“底层逻辑”,仿佛发生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它的“定义”,被强行篡改了。
坚硬的骨甲,在一瞬间,变成了柔软的、没有任何防御力的血肉组织。
王虎的拳头,势如破竹地穿透了那层“伪装”的血肉,直接捣入了巨兽的胸腔,捏碎了它的心脏。
另一只怪物,从侧面喷吐出大片的强酸。那足以在瞬间将合金都融化的强酸,劈头盖脸地浇向王虎。
王虎依旧没有躲闪。
那致命的强酸,在即将接触到他皮肤的瞬间,其“化学性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重置”了。复杂的酸性分子式被分解、打乱、然后重新组合成了一个最简单的结构——h?o。
腐蚀万物的强酸,变成了无害的、清澈的清水,顺着王虎古铜色的皮肤滑落,甚至没能打湿他的作战服。
王虎的【狂战血统】,与那颗神秘的【混沌种子】相结合,在这一刻,成为了“有序进化”这个概念,最绝对、最不讲道理的“天敌”!
他的每一次攻击,都不再是单纯的物理破坏,而是一次次对“现实逻辑”的强行篡改。
他冲入兽群,如同一台人形的“bUG制造机”。
被他碰到的怪物,有的身体结构会突然发生“逻辑错误”,心脏和大脑的位置凭空对调,导致瞬间暴毙;有的进化方向会陷入“无限循环”,不断重复着同一个长出骨刺又缩回去的动作,直到力竭而亡;还有的,甚至连“敌我识别”系统都被他身上的混沌气息所“污染”,转头开始攻击自己的同伴。
整个战场,因为王虎一个人的加入,从一场势均力敌的苦战,变成了一出充满了黑色幽默的荒诞闹剧。
“原祖”那古老而宏大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无法掩饰的惊疑与震怒。
“异端!你……不遵循进化的法则!”
“你存在的本身,就是对‘生命’这个概念的亵渎!你是宇宙的错误!是必须被修正的bUG!”
在王虎吸引了战场上绝大部分的火力,为团队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时,顾知夏却没有加入战斗。
她回到了相对安全的船舱内,从自己的储物空间里,拿出了那本从第四层“冰封墓园”中得到的、封面还带着一丝余温的古书——《我的挚友,时噬者》。
她抱着这本书,来到了主控台前。
“凯洛斯。”
“在,知夏小姐。”
“用‘窃语者’的能力,全力解析这本书里,残留的‘故事信息’。”
“(哦?小姑娘,终于想起我的用处了?)”窃语者的声音带着一丝戏谑,却也没有拒绝,“(好吧,就让你见识一下,‘故事’的真正力量。这可比你们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高级多了。)”
凯洛斯的双魂AI全力运转,庞大的数据流涌入那本古书之中。很快,一段被尘封了不知多少岁月、充满了悲伤与悔恨的记忆,被成功地从书中“提取”了出来,并在舰桥的全息投影上,还原成了立体的影像。
影像中,是与此刻一般无二的、充满了血肉与筋腱的第五层世界。
两个看起来只有十几岁的少年,正背靠着背,满身是伤地抵御着怪物的围攻。其中一个,黑发黑眸,眼神坚毅,正是年轻时的“寒冰少年”凌。另一个,则显得瘦弱许多,脸色苍白,显然已经到了极限。
“凌……我不行了……我感觉……我快要被分解了……”瘦弱的少年大口喘着气,他的手臂上,已经出现了与之前那名船员类似的“退化”迹象。
“撑住!你给我撑住!”凌的眼中充满了绝望。他知道,一旦朋友倒下,就会被“原祖”的规则彻底分解,化为这片血肉大地的养料。
就在此时,为了保护朋友,凌的身体里,一股他自己都无法完全掌控的、与“时间”和“静止”相关的天赋,在绝望中彻底觉醒。
他看着即将被怪物吞噬的朋友,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要救他。
他将自己那股刚刚觉醒的、代表着“时间加速”的庞大力量,毫无保留地,全部注入了朋友的体内,试图强行“加速”他的进化,让他变得足够强大,强大到能在这片残酷的餐盘上活下去。
然而,进化,失控了。
瘦弱少年的身体,在时间的洪流中剧烈地膨胀、扭曲。他的血肉、骨骼、乃至灵魂,都被重塑成了一个无法被理解的形态。他变成了一个需要不断吞噬“时间”这种概念,才能维持自身存在的恐怖怪物。
第一只“时噬者”,诞生了。
它失去了理智,失去了记忆,只剩下最原始的、吞噬时间的本能。它甚至无差别地,开始吞噬周围的空间,吞噬凌的时间。
影像的最后,是凌那张充满了无尽悲痛与悔恨的脸。他抱着已经变成怪物、却依旧下意识地依偎着他的“挚友”,踉踉跄跄地,逃向了通往其他楼层的出口。
他带着它,逃到了第二层。但怪物对时间的饥渴,最终还是超出了他的控制。
万般无奈之下,凌只能将他唯一的挚友,亲手封印在了第二层的时空夹缝之中。
而他自己,则怀揣着足以压垮一切的悲伤与负罪感,逃往了第四层。在那里,他建立了“失落的档案馆”,并用【绝对零度】的法则,将自己和所有同伴的悲伤记忆,彻底“冰封”,以求得那份永恒的、不再有痛苦的“静止”。
影像结束。
舰桥内,一片死寂。
顾知夏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她终于明白了第二层那些时噬者的真正来源,也终于理解了第四层那个偏执地守护着“墓园”的少年残响,他那份深入骨髓的悲伤。
地狱厨房的每一层,都埋葬着相似的,甚至相连的悲剧。
她手持长剑,透过舷窗,看着那个在兽群中肆虐咆哮、如同混沌魔神般的王虎,又看了看那些被“原祖”催生出来、毫无自我意志、只是为了“进化”而存在的怪物。
她的【剑心】,在这一刻,悄然发生了蜕变。
以前,她的剑,是为“守护”亲人,和“斩杀”敌人而存在。冰冷,锐利,高效。
但现在,她的剑意之中,悄然融入了凌的那份悲伤,融入了对这些被强迫进化、失去自我、在痛苦中挣扎的生命的……一丝“怜悯”。
她缓缓举起了手中的剑。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漆黑的剑身之上,竟然开始凝结出点点冰蓝色的霜花。一股冰冷、寂静,却又带着终结一切悲伤的决然剑意,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竟与第四层那道“寒冰残响”的本源之力,产生了跨越楼层的共鸣。
就在此时,“原祖”似乎也感受到了王虎这个“异端”的巨大威胁。它决定不再用这些普通的怪物去消耗他。
它要创造出自己的“最终杰作”,来彻底抹除这个不合逻辑的“bUG”!
整个第五层的血肉大地,都开始向着一个中心点,疯狂地汇聚、蠕动、压缩!
一个前所未有的、融合了所有进化可能性、堪称“完美”的生物,正在那血肉熔炉的最深处,被孕育而出。
而另一边,顾知夏的剑,也终于找到了它在这一层,真正应该“斩向”的目标。
那并非是斩断任何一个具体的生命。
而是要斩断这无尽的,悲剧的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