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场风暴之后，船上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知夏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但她看向林默的眼神里，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信赖。
她会主动将战斗中缴获的最好的物资分给林默，会在他掌舵时，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替他警戒后方的危险。
顾念秋则变得更加黏人，总是有意无意地找机会，和她的“默哥哥”待在一起。
林默依旧沉默寡言，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将自己封闭起来。他会偶尔和顾念秋开个玩笑，会在顾知夏因为战斗而疲惫时，提前为她调整好最舒适的航向。
他们像三只在末日海洋中相依为命的刺猬，小心翼翼地靠近彼此，用自己最柔软的腹部，去贴近对方的尖刺。
日子，就在这种艰难而温馨的氛围中，一天天过去。
他们靠着顾知夏强大的战斗力，和林默那近乎直觉的危险预判能力，磕磕绊绊地活了下来。
“启航号”的等级，也终于在一次次与海兽的搏斗中，艰难地提升到了LV5。
船体变得更加坚固，他们甚至有富余的材料，在甲板上搭建了一个小小的，可以遮风挡雨的棚子。
这天傍晚，三人围坐在甲板的篝火旁。
篝火上，烤着一条肥美的海鱼，是顾知夏下午猎杀的一头LV6的剑齿鱼。鱼肉被烤得滋滋作响，顾念秋在上面撒上了一点点珍贵的香料，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弥漫。
这是他们近一个月来，最丰盛的一顿晚餐。
“姐姐，尝尝这个！”顾念秋撕下一块最鲜嫩的鱼腹肉，递给顾知夏。
“嗯。”顾知夏接过，小口地吃着。
“默哥哥，这个给你！”小丫头又撕下一大块，递给林默。
“我的手脏。”林默扬了扬刚修补完船帆，沾满油污的手。
顾念秋眼珠一转，直接将鱼肉凑到他嘴边，笑嘻嘻地说：“那就我喂你吃呀！啊——”
林默无奈，只好张嘴咬下。
看着这一幕，顾知夏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浅浅的弧度。
海风轻拂，篝火跳动，映着三人的脸庞。
那一刻，仿佛所有的危险与绝望都已远去，只剩下岁月静好。
然而，这片刻的温馨，被一道突兀的系统提示音，彻底撕碎。
【区域公告：龙骧舰队正式成立！现于坐标（xxx，xxx）招收成员，所有A级及以上船只拥有者，皆可前来归附。我们将带领大家，建立海上新的秩序！】
聊天频道，瞬间炸开了锅。
无数幸存者在惊叹龙骧舰队的强大，更多的人，则是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纷纷表示要去投靠。
“启航号”上的三人，脸色却同时沉了下去。
龙骧舰队……
这个名字，像一道阴影，笼罩在他们心头。
“他们离我们……不远。”顾知夏的声音有些干涩。
林默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站起身，走到船舷边，眺望着公告坐标的方向。他那双在黑夜中能看得更远的眼睛，此刻，仿佛穿透了空间的阻隔，看到了那支由十几艘战舰组成的，遮天蔽日的庞大舰队。
以及，舰队旗舰上，那个站在船头，意气风发的男人——龙渊。
“我们……要不要绕开走？”顾念秋不安地问。
“来不及了。”林默轻声说。
他的话音刚落，海平线的尽头，出现了一排黑点。
黑点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飞快放大，不过几分钟，就已经能看清船身上的，那张牙舞爪的飞龙旗帜！
是龙骧舰队！
他们就像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鲨鱼，直奔“启航号”而来！
没有警告，没有喊话。
迎接他们的，是一发呼啸而来的炮弹！
“趴下！”
顾知夏反应最快，一把将顾念秋和林默扑倒在地。
轰！
炮弹擦着“启航号”的桅杆飞过，在不远处的海面炸开，掀起滔天巨浪。
剧烈的冲击波将小小的帆船掀得几乎要翻过来，船体发出痛苦的哀鸣，耐久度瞬间掉了一大截。
“哈哈哈！运气不错的小老鼠！”
嚣张的笑声从旗舰上传来，龙渊站在船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充满了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他的目光，在顾知夏和顾念秋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最终，落在了顾知夏那张因愤怒而涨红的俏脸上。
“S级的天赋，不错的姿色。”龙渊舔了舔嘴唇，声音里满是贪婪，“女人和船都留下，至于那个男的……看起来碍眼，直接扔海里喂鱼。”
“你做梦！”顾知夏拔出腰间的长刀，遥遥指向龙渊。
“敬酒不吃吃罚酒。”龙渊的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给我上！记住，别伤到那两个小美人，我要活的！”
十几艘战舰，呈合围之势，缓缓逼近。
绝望，如同冰冷的海水，淹没了整艘“启航号”。
“姐姐……”顾念秋的声音在发抖。
顾知夏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又看了一眼身旁那个沉默的男人。
她的眼神，前所未有的温柔。
“念秋，别怕。”
“林默，照顾好她。”
说完，她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脚尖在甲板上一点，整个人如同一只离弦的箭，竟主动朝着那钢铁构成的包围圈，冲了过去！
她要在绝境中，为他们杀出一条生路！
“姐姐！”顾念秋发出凄厉的哭喊。
“不要！”林默的惊呼卡在喉咙里，变成了野兽般的嘶吼。他下意识地想冲上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名为“弱小”的枷锁死死钉在原地。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看着顾知夏的身影，瞬间被十几艘战舰上涌出的人影所淹没。
刀光剑影，喊杀震天。
林默死死地攥着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抠得血肉模糊。他仿佛能感受到每一道砍在她身上的攻击，都像是砍在自己的灵魂上。
他看到她一刀斩断敌人的手臂，自己后背却被另一人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他看到她为了保护要害，用身体硬抗了一记重击，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她黑色的制服。
她就像一朵在暴风雨中决然绽放的血色玫瑰，凄美，而悲壮。
可敌人，太多了。蚂蚁，终究是能咬死大象的。
噗嗤——
一把长矛，从背后，毫不留情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那一瞬间，世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
顾知夏的动作，停顿了。
她缓缓地，艰难地，回过头，望向“启航号”的方向。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最终，什么声音也没能发出。
她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坠入了冰冷黑暗的，大海。
“不——姐姐！！！”
顾念秋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林默的大脑，在这一刻没有空白，而是被无穷无尽的画面和情绪撑爆了！悔恨、愤怒、无力、疯狂……像亿万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他的每一寸神经。为什么！为什么我这么弱！如果我有力量！如果我有那艘船！
他双目赤红，抄起身边一根用来修补船体的木棍，发出意义不明的咆哮，疯了一般地想要冲向敌船。
然而，一只脚，重重地踹在他的胸口。
是几个跳上“启航号”的龙骧舰队成员。
“还想反抗？废物！”
林默被踹翻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顾念秋被两个大汉粗暴地拖走。小丫头拼命挣扎，哭喊着，那双绝望而空洞的眼神，像最锋利的刀，永远地刻在了林默的灵魂里。
他看到了龙渊那张得意的，扭曲的笑脸。
“把他扔下去。”
冰冷的话语落下，林默被轻而易举地拎起，抛向大海。
冰冷的海水瞬间包裹了他，刺骨的寒意涌入肺部。他在水中挣扎，视线变得模糊，最后能看到的，只有龙骧舰队远去的背影，和顾念秋被拖上敌船时，那撕心裂肺的哭喊。
无尽的黑暗，开始吞噬他的意识。
无力感化为最深的悔恨，悔恨又燃烧成最恶毒的诅咒。
如果……如果能再来一次……
我愿用永恒的生命去交换，我愿化身为魔，我什么都愿意！
只要能……杀了他们！保护好她们！
在这股足以焚尽灵魂的执念达到顶点的瞬间，他坠落的身体，仿佛触碰到了一片无形的，温暖的“海洋”。
……
【全民海洋求生游戏，正式开启！】
恍惚间，林默感到一阵头痛欲裂。
他似乎记得什么，又似乎忘记了什么。
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
他的脑海中，只有一片空白，和一种深入骨髓的、莫名的……悔恨与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