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涓涓细流,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悄然滑过,转眼又是月余。
深夜的皓月分殿见习骑士宿舍区,万籁俱寂。白日的喧嚣与汗水早已沉淀,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与偶尔梦呓的模糊声响,交织成一片安宁的夜曲。月光如同冰冷的银纱,透过高窗,在粗糙的石板地面上投下斑驳而清冷的光斑。
然而,在这片沉寂之中,有一处微光,正违背着夜的意志,悄然亮起。
那是洛心璃所在的宿舍。与其他房间的漆黑不同,她床铺的位置,隐隐透出一圈稳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晕。光线并不强烈,仿佛一层温暖的薄雾,将她周身方圆数尺的范围笼罩其中,驱散了夜的寒凉,也隔绝了外界的声响,自成一方静谧的小天地。
洛心璃盘膝坐在硬木板床上,身下只垫着一层薄薄的褥子。她脊背挺得笔直,如同风暴中坚韧的芦苇,双手在身前虚拢,掌心相对,间隔约莫一拳的距离。就在这虚拢的空间里,一团拳头大小的乳白色光球,正静静地悬浮着,散发着令人心安的温暖光芒。
这光球,与她过去失控时爆发出的、如同烈日般灼热刺眼的光柱截然不同。它内敛、温顺,光芒纯净得不含一丝杂质,仿佛是由最纯粹的月光与晨曦凝结而成。光球的轮廓异常清晰,边缘处没有丝毫的能量溢散或闪烁不定,就像一位技艺精湛的工匠精心打磨出的玉珠,光华流转,却紧锁于内。这正是她过去一个月里,在法瑞尔修士近乎苛刻的指导下,苦苦磨炼控制力的核心成果——并非用于战斗,而是将自身那难以驾驭的净灵之力,进行高度压缩、提纯和凝聚,最终形成的、最本源的“治愈光种”。
维持这光球的稳定,需要耗费巨大的精神力。洛心璃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她的呼吸被刻意拉得悠长而平稳,一呼一吸之间,仿佛与光球那缓慢而规律的脉动隐隐相合。她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体内光之河流的沟通与引导之中,意识如同最细的丝线,小心翼翼地缠绕、安抚着那股磅礴而活泼的力量,引导它们按照既定的轨迹,缓缓注入掌心之间的光球。
这过程容不得半分急躁与杂念。她必须像走在万丈深渊上的钢丝,保持绝对的平衡与专注。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逐渐汇聚,顺着她光洁的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亚麻床单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她的指尖因为长时间维持固定的姿势和高度集中的精神控制,而微微有些颤抖,但她眼神深处的专注,却如同磐石般坚定不移。
时间在寂静中缓慢流淌。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接近半小时),洛心璃感觉自己的精神力已经接近第一个临界点,那是往常训练中极易出现失误、导致光球溃散的时刻。但她今天的状态出奇的好,体内那股力量虽然依旧活跃,却仿佛能理解她的意图,配合着她的引导。
她缓缓地、极其轻柔地睁开了眼睛。
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掌心间那团稳定燃烧、光华内蕴的乳白色光球。它不再是难以控制的洪流,而是真切地、温顺地悬浮在她掌心的方寸之间,随着她意念的微动而轻轻摇曳,如同拥有生命般呼应着她。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冲散了精神上的疲惫,涌遍她的全身。那不是力量带来的温暖,而是成就感和喜悦所带来的悸动。几个月来的挣扎、无数次失败后的沮丧、精神耗尽时那仿佛要裂开般的头痛……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意义。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承受力量反噬的容器,她终于,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对这份天赋的“掌控”。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气息悠长,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时候进行下一步,也是更具挑战性的尝试了——精准分流。
意念如同最灵巧的手指,轻轻触碰着光球的核心。她没有试图用蛮力去撕裂它,而是引导着光球内部那高度凝聚的能量,自然地进行分化。只见那团拳头大小的光球,表面泛起一阵水波般的涟漪,然后如同细胞分裂般,平稳地一分为三,化成了三颗龙眼大小、却同样凝实纯净的小光粒。
这三颗小光粒,脱离了手掌的依托,却并未失控飞散。它们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又像是找到了母体的温顺幼兽,开始围绕着她纤细白皙的手指,缓缓盘旋飞舞。划出的轨迹圆融流畅,光芒稳定如一,没有丝毫的闪烁或明灭,仿佛三颗拥有生命的微型星辰,在她指间演绎着静谧的舞蹈。
成功了!精准分流!
洛心璃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强烈的酸涩感冲上鼻腔,眼眶瞬间就湿润了。她赶紧吸了吸鼻子,强行压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还有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步——精准净化。
她将目光转向床头那个用普通木材打造的小柜子。柜子上放着一个白色的小瓷碟,碟子里是几片白天训练时用过的、边缘焦黑、沾染了少许训练用低阶魔气样本的碎布片。这些魔气样本被严格控制在极微弱的程度,且经过处理,危险性极低,专门用于她练习净化控制。
她伸出右手食指,那颗原本环绕着中指飞舞的微小光粒,如同得到召唤般,轻盈地飘落下来,萦绕在她的指尖,光芒柔和而集中。
接下来的操作,需要比维持光球和分流时更加精细入微的控制力。净化之力本质上是光明对黑暗的排斥与消融,以往她力量爆发时,往往是范围性的、无差别的净化,如同洪水冲刷,固然能清除污秽,但也极易损伤被净化物体本身。而现在,她需要做到的,是只清除那一点微小的魔气斑点,而不能伤及布片分毫。
这如同要用绣花针去挑掉米粒上的瑕疵,而不能刺破米粒本身。
她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放缓了。将全部精神集中在那一点微小的魔气斑点上,指尖的光粒随着她的意念,被压缩得更加凝练,光芒几乎收敛成一点。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距离,将指尖缓缓靠近布片。
当光粒与魔气斑点即将接触的瞬间,洛心璃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几乎能“听”到两种截然相反的能量属性即将碰撞时发出的、无声的尖啸。
然而,预想中的能量涟漪并未出现。只有一声极其轻微、几乎细不可闻的“嗤”声,如同烧红的烙铁轻轻烫过冰面。指尖的光粒微微一亮,随即恢复原状。而布片上那个令人不适的暗色斑点,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更令人惊叹的是,承载魔气的布片本身,无论是纤维、颜色还是质地,都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甚至连一丝被能量拂过的痕迹都找不到。
精准净化!只祛除污秽,不伤载体分毫!
彻彻底底的成功了!
压抑已久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洛心璃努力维持的平静。她散去了指尖和周围飞舞的光粒,激动地紧紧握住了双手,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身体因为极度的兴奋和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而微微颤抖着。
她做到了!她真的做到了!
不再是那个只能在恐惧和绝望中被动等待力量拯救或毁灭一切的“怪胎”!不再是那个连自身气息都无法收敛、行走的“麻烦源”!她依靠着自己的努力,靠着一次次失败后的爬起,靠着法瑞尔修士的耐心指导,甚至靠着林轩那冰冷却精准的点拨……她终于,真正地、凭借自己的意志,掌控了这第一缕,完完全全属于她自己的光芒!
虽然这光芒还如此微弱,控制的范围和精度,在真正的强者眼中或许根本不值一提,距离应用于复杂多变的实战更是遥不可及。但这无疑是一个里程碑,一个从无到有、从混沌到有序的质变!它证明了一条道路的可能性——那条掌控自身命运的道路。
她内视着体内那依旧如同星河般浩瀚磅礴的净灵之力,感受着它们奔腾流淌时带来的温暖与力量。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此刻她感受到的不再是恐惧和无力,而是一种初步建立的、微妙的联系。这些力量不再是完全陌生而狂暴的洪流,它们开始响应她的呼唤,理解她的引导,如同桀骜的野马终于认可了骑手的存在,虽然离默契配合还有很远,但至少,缰绳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窗外,清冷的月光依旧。但洛心璃却觉得,自己的内心,正被一团由希望和信心点燃的、温暖而稳定的微光照亮。
她知道,这仅仅是漫长征程的第一步。未来的路,必定布满了更多的艰难险阻,需要学习的东西堆积如山,对控制力的要求也会越来越高。
但此刻,充盈在她年轻胸膛里的,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那团在掌心跳动的微光,不仅照亮了昏暗的宿舍,更照亮了她一度迷茫的前路。
微光虽弱,已可驱散暗影;星火虽小,终能指引方向。她轻轻握了握拳,感受着指尖残留的温暖力量,嘴角难以抑制地,向上弯起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弧度。长夜未尽,但她已经看到了黎明将至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