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中的你当然不可能给予回应。
你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是日差准备好了午饭,叫醒了你。
他决定要利用日足的身份,问出更多情报。
吃饭时,他装作不经意的提起:“夕,你记得我们在一起多久了吗?”
你咽下口中的咖喱,深吸了口气。
“快一个月了吧。”
“具体呢?”
你垂着眼睛,装作对他的问题漫不经心的吃饭,实际上是不敢抬头看他的表情。
也许是担心被他看出破绽,也许是因为,你不敢看他露出被伤害的表情。
“你还记得你对日差发动笼中鸟那天吗?”
日差僵住了。
你觉得自己像是在缓缓地切割他的血肉:“我们是第二天在一起的。你说具体多少天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选择了我?”
如果一直低着头,那或许就太可疑了。
你鼓起勇气抬起眼睛,装作自然的瞥了他一眼,还未看清他的表情,就收回了视线,“怎么现在问这个?”
“因为我听多少遍都不够。”日差道:“再说一遍吧,再跟我说一说,你为什么选择了我?有那么多人喜欢你,而且……你和日差的关系,看起来明明更好。”
“一个人和世界作对很累。”你说,“所有人都支持和你不同的想法,只要你表露出自己的意见,每个人都会来和你争辩、和你斗争。
当全世界都抨击你、排挤你、冷漠对待你、嘲讽你、贬低你……尤其是,如果没有支持者,或者支持者很少的时候,人很容易心灰意冷,感到绝望。”
“我以为你和日差彼此是互相支持着的。”
“一旦你和日差亲近,就好像做出了选择。你无法再和其他人一样,对日向一族的事情袖手旁观,事不关己了。可是,日差自己什么都反抗不了。有笼中鸟在,他不能有任何异动。于是我——明明这件事可以和我无关,但我却要冲锋在前。”
日差无法反驳任何事情,因为你说的没错。
他忽然想起那天,日足发动笼中鸟后,你们的争吵,是不是他对日足的恭顺让你生气、让你失望了?
他一时茫然悔恨,却又感到痛苦慌张。
他不想失去你,可是,他却让你感到疲惫——明明你在为他而战,他却让你孤军奋战。
“当然,如果你问我对笼中鸟怎么看,我当然是讨厌多过喜欢。‘自由’啊‘平等’啊,这些概念,总是正确和正义的。但是,有时候错误更轻松,更让人快乐。人一定要一直正确吗?如果觉得疲惫,稍微允许自己堕落一会儿也可以吧?”
“堕落……你把和……我在一起,称为堕落吗?”
“我反对笼中鸟。但这条路很艰难,无视它带来的痛苦,却容易得多。既然被压迫的分家大部分人都不觉得需要反抗,我这个外人是不是太多管闲事了?更何况,你除了是宗家继承人以外,没有什么不好。”
“……”
“你英俊、耐心、温和……和你在一起,至少不必担心我们如果有孩子,我们的孩子会有一个‘主人’。我们自己就能成为别人的‘主人’。虽然……”你说,“的确,我觉得认同奴隶主这件事情算是‘堕落’。但总是和全世界作对真的很累,我想轻松一下。”
“……”
“只要我离开日差,不再谈论我对笼中鸟的厌恶,你就会温柔对我。我要什么你都答应。大家也会觉得我不那么尖刻、偏激、敏感、冷漠,会觉得我变得懂事、温和、善解人意,容易亲近。世界都对我变得包容了许多。”
“可如果,我最后,不能和你结婚呢?如果我们,没办法有结果呢?”
“现在就谈论结婚,未免太早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
“你有没有,曾经想过,和日差在一起?”
“有。”
“为什么你没有对他提起过?”
“因为他是分家。”你说,“一个连性命都无法自主掌控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的。我不能接受我的恋人,要向自己的兄弟低头下跪。我本来和你是平等的,但如果和日差在一起,我好像都要低你一等了。”
日差嘴唇翕动,他想说,可你甚至都没发现,他根本不是日足!你根本就没有那么喜欢日足!
但是他又很害怕,害怕你知道他是谁,对他更加生气,甚至因为他冒充日足而感到鄙夷。
因为他是分家。
这句话像是刀一样刺进了他的心。
“……我知道了。”
“你会觉得我很冷漠吗?日足?”
日足会怎么说呢?
“不会……我觉得,你说得很好。”
你就这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站起来,离开了你的家:“我该走了,再见,夕。”
“等等!”
你不放心的追了上去,在玄关处拉住了他。
日足的任务只在村子的范围内,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日差的任务却说不定。
你忧心他没法调整好状态,在任务中遇到危险。
你牵住了他的手。
日差掌心中的茧子比日足的更厚、更粗糙。
可是你又能安慰他什么呢?
你望着他的手,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日差等了片刻,将手抽了回去。
“我走了。”
你跑回房间,几乎是扑到床上,拉开了一张卷轴。
你的灵魂溢出身体,慌张的找到了日差的身影。
他慢慢的朝前走去,然后在一条无人的死路里停下了脚步。
你轻轻的走过去,看见他背对着街道,呆呆的望着一处角落,默默的流下了眼泪。
他哭了好一阵子,一开始竭力忍耐抽泣,后来用手掌捂住眼睛,再后来整个人蹲了下去,将脸埋在手臂之间。
你的灵魂站在巷子口,望着他的背影。
不知道过了多久,日差站了起来。
他跃上围墙,开始朝着一个方向快速赶去。
你飞起来追上去。
他去了日向宗家的宅邸。
他去找了自己的母亲。
“兄长恋爱了,”日差的表情阴沉又晦涩,声音低沉又沙哑,“这件事情,母亲大人知道吗?”
美咲夫人吃了一惊。
“什么?!和谁?”
“夕,加藤夕。”他说,“兄长大人会伪装成我的样子,和她在一起。这样就算别人看见了他们,也会以为是我和她在一起,而不是宗家继承人和她在一起。”
他轻声呢喃道:“兄长大人是个胆小鬼……他甚至不敢告诉你们他喜欢谁。”
日向日足从来不敢坚持自己的想法,他和任何人对抗都不堪一击。
永远都只敢偷偷摸摸的,却最喜欢装出一副坚定不移的样子。
父母的话语对他而言就是不可违逆的命令、家族的训诫就更是如同圣旨。
那个软弱的男人凭什么能得到幸福?
他根本就不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