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凝滞了一瞬。
墨尘连说话都磕巴了一下,直接道:“你该不会早就觊觎天机阁了吧?我上次便觉得你不大对劲!”
他说着,眼神下意识瞟向苍术,心里咯噔一下。
这主仆俩不会是在扮猪吃老虎,直接吞了天机阁吧?
程央宁轻笑出声:“逗你玩的,瞧你紧张的。就算你真敢给,我还坐不稳呢。”
墨尘盯着她,半晌松了口气,“你说话真是怪吓人的。”
和他那个没脑子的手下一样!
“不吓你了,”程央宁神色一正,目光清亮看着他,“有件正事,需要你帮忙。”
一听“帮忙”二字,墨尘商人本色立刻显露,往前凑了凑,“帮忙好说,交情是交情,规矩是规矩,银子呢?”
交情不能当饭吃,天机阁还有那么多人等着他投喂。
程央宁语气干脆:“先欠着,事成之后,双倍奉还。”
墨尘迅速权衡利弊:“也成,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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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清闲了两日。
这日用过早膳,程央宁坐在临窗的软榻上,指尖轻轻敲着榻几,若有所思。
梦中,祈谷大典结束后,陛下龙体欠安,为了彰显天朝气度,委托长公主设宴,为使臣饯行。
如今荣贵妃已死,局势有变,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变数。
她抬眸,吩咐浅夏:“去将上回赏花宴后,长公主赏赐的木牌寻来。”
浅夏很快找出来木牌,递过来,好奇问:“小姐怎么突然想起要去长公主府了?”
程央宁接过木牌,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语气淡然:“闲来无事,去转转,说不定能有些意外收获。”
浅夏似懂非懂点点头,虽然不完全明白,但深知自家小姐心思缜密,行事自有章法,连忙道:“奴婢这就去备车。”
马车辘辘,很快到了长公主府。
浅夏递上令牌。
守门侍卫立刻放行。
一名年龄稍大点的丫鬟迎上来,福礼道:“程四小姐安好。真不巧,殿下今日一早便进宫去了,尚未回府。”
程央宁道:“无妨。我今日来,主要是心中惦念着府中的花卉,想过来看看。”
丫鬟深知她是长公主的贵客,不仅救过府中花卉,被长公主特许自由出入,还在祈谷大殿上,与长公主一同执礼。
她不敢怠慢,连忙引路。
“程四小姐说的是,园中近日有几株兰花和山茶开得正好,奴婢引您去水榭旁的花亭坐坐?”
“有劳了。”程央宁回道。
穿过抄手游廊,步入花亭。
草木蓊郁,夏蝉鸣噪,比外头清凉些。亭子临水而建,四面通风,确是消暑的佳处。
程央宁的目光掠过亭边摆放的花卉,最终停在靠近亭柱的紫砂盆前。
砂盆里种着一株枝叶繁密的灌木,枝叶整齐,开着几朵零星小花,但在这姹紫嫣红中,却显得有些过于平淡。
她俯下身看了看,对丫鬟温声道:“劳烦帮我取花剪来。”
丫鬟想起上次之事,连连应道:“小姐稍候,奴婢这便去取!”
丫鬟很快回来。
程央宁挽起袖口,接过花剪,利落剪去向内生长的枝条。
审视片刻后,又将几根健壮的长枝剪去,地上散落着一堆青翠的枝叶。
一旁的丫鬟看得暗暗吸气。
这时,身后传来环佩轻响。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为何将这赤焰珊瑚修剪得如此……彻底?”
程央宁闻声,将剪刀递给旁边的丫鬟,起身行礼:“参见长公主。”
长公主刚从宫中回来,路过这里,瞧见一地的枝叶,实在有些好奇。
这株赤焰珊瑚极其难得,如今被养成这般已经很不容易,怎么能修剪成这副模样?
程央宁解释道:“赤焰珊瑚并非常见花卉,原生于岭南湿热山地。”
“其习性颇为特殊,在当地,常与灌木荆棘共生,需要经历牛羊啃噬、风雨折损,方能在夏秋之际开出色如珊瑚的惊艳花朵。”
她见长公主听得认真,继续解释道:“若在府中精心呵护,水肥充足,它便只会一味徒长枝叶,安于现状,花开稀疏且色淡。”
“适度的重剪,去掉长枝和打顶,让它误以为生存受到威胁,从而将养分供给枝干。待新枝萌发,届时开花,方能如火焰燃烧。”
长公主闻言,眸中带着恍然,不禁走近两步,仔细端详着光秃秃的赤焰珊瑚。
“原是如此,怪不得本宫命花匠小心照料,虽然枝叶繁茂,却始终花开寥寥,颜色也淡,本宫还以为是水土依旧不服。”
她赞叹道:“你竟连这等生于僻壤的花性都如此了然,这番见识,倒比府中专司此道的花匠还要精透。”
程央宁微微垂眸:“殿下过誉了。臣女不过与殿下一样,真心喜爱这些花草,闲暇时多翻了些杂书,今日初次见赤焰珊瑚形态,便斗胆一试,还望殿下勿怪臣女擅作主张。”
长公主感慨:“你的本事,本宫是知道的。若不是你,府中那几株茶花怕是早已救不回来了。”
府中花匠虽尽心,但难免畏手畏脚,她多次吩咐他们大胆尝试,却还是怕损伤了名贵花木受责罚。
说话间,她目光掠过庭院,眼底掠过寂寥。
这偌大的公主府,自驸马与爱子离世后,便一直这般清冷,只有这些花卉陪着她。
太子偶尔来陪她说说话,但毕竟一国储君,公务繁忙。
她敛起思绪,看向程央宁被日光晒得微红的脸颊,语气更加温和。
“这时辰日头毒,别在太阳底下站久了。来,随本宫到亭子里坐坐,尝尝府中的冰酪,解解暑气。”
“谢殿下厚爱。”程央宁含笑应下。
长公主身边的彩云见状,立刻吩咐身边丫鬟去打水来。
凉亭内,四角放置着冰块,丝丝凉意驱散了夏日的闷热。
程央宁用温水净了手,品尝着碗中浇了蜂蜜的乳白色冰酪,清凉甜润。
长公主似有心事,用瓷勺轻轻搅动着冰酪,轻叹一声道:“陛下近日忧心劳神,抱恙在身。”
“方才本宫入宫,陛下将各国使臣离京前的饯行宴,托付于本宫在府中操办。”
“本宫往日清静惯了,府中那些乐舞筵席,用以自家宴饮尚可。但此番关乎国体,彰显天朝气度,若只是寻常歌舞,未免显得单薄,怕不够分量,堕了国威。”
她没抱什么希望,今日府中来了人,话也不知为何多了起来,随口问道:“你素来心思灵巧,见识不凡,可有什么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