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夫人送来的几个丫鬟，一一喊来屋子里。”
程央宁坐在紫檀木圈椅上，指尖摩挲着袖口纹路，神情恬淡。
浅夏道:“奴婢这便去。”
没一会，浅夏领了个圆脸丫鬟进来，丫鬟走到程央宁面前三步远，规规矩矩地屈膝行礼。
“奴婢春雨，见过小姐。”
程央宁微微颔首，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
“你们来院子里也有段时日了，说来我还不是很了解，闲着无趣，便来寻你们单独问问话，不必紧张。”
春雨浅笑:“小姐请问。”
程央宁接过浅夏递来的茶水，状似无意开口:“听闻你们中好似有个家生子？”
春雨诧异:“正是奴婢，奴婢的母亲在老夫人院子里伺候，父亲帮夫人打理着外面一间铺子。夫人瞧奴婢机灵，便让奴婢来了长乐苑伺候小姐。”
程央宁淡淡“嗯”了声:“我这人喜静，也没让你们进屋子里伺候。”
她看向浅夏:“把梳妆台上的木匣子拿来。”
浅夏抱来木匣子。
程央宁道:“喜欢什么便自己选一件，切莫与她人讲起。”
春雨看了眼木匣子里的珠宝，有些惶恐:“小姐，这太过贵重了，奴婢……”
浅夏道:“小姐让你拿，你便拿吧，小心惹小姐不悦。”
春雨犹豫再三，挑了对不起眼的珍珠耳珰，仿若稀世珍宝，声音里带了丝雀跃，又规规矩矩行了礼。
“多谢小姐。”
程央宁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嗯，收下吧。”
春雨退去后，又进来个丫鬟，名唤春雪，福了福身，应着话。
“回小姐，奴婢是京城人士，入府时刚满十二岁，是被牙婆卖进府的。”
程央宁抿了口茶水:“家中可还有什么人？”
春雪道:“家中有一位兄长和两个幼弟，父亲死的早，兄长被人诓骗染了赌，欠了许多银子，母亲哭瞎了眼，没办法才卖了奴婢。”
程央宁沉默了片刻，放下茶盏，发出沉闷声。
“倒是个命苦的。”
她依旧唤来浅夏，将木匣子打开，“选一件吧，便当作把你留在外院的补偿。”
春雪眼睛一下亮了，又拘谨地推辞，耐不住浅夏三言两语，便选了件普通银钗。
“多谢小姐，奴婢能跟在小姐身边，一点都不觉得苦。”
又进来一个，年岁看起来略小一点，脸蛋圆润，眼睛圆溜溜的，带着一股机灵劲，名唤春水。
“回小姐，奴婢自幼无父无母，跟了大伯几年，后来被卖到府上。”
程央宁示意浅夏，淡淡道:“挑件喜欢的吧。”
春水眸光动了动，匣子里的金银发钗看得她晃眼，指尖在一支赤金蝴蝶簪流连片刻，转而选了件素钗。
“多谢小姐。”
最后进来的丫鬟，名唤春冰。父亲原是私塾先生，后来家中遭遇变故，被卖给牙婆，和春雪一同入的府。
春冰眼里没有贪念，说话有条有理，挑了件寻常物件。
屋内又恢复了安静。
浅夏收起木匣子放回去，只听见指尖扣桌声，敲得人有些心慌意乱。
一个身份干净、没有任何软肋的下人，确实让主子更为放心。
浅夏刚要开口，被一道清冷声音打断，“你觉得，我先拿谁开刀？”
浅夏怔住了，很快反应过来:“奴婢觉得春水看似机灵，没什么城府，却总感觉不似表面那样。”
反正她说不上来。
程央宁问:“她是第几个进来的？”
什么这春那春的，她记不住。
浅夏道:“第三个。”
“确实，”程央宁又问，“剩下的呢？”
浅夏思索一番:“头一个进来的春雨，母亲在老夫人院子里，父亲又在夫人手下做工，很容易被夫人拿住把柄，来窃听墙角。”
程央宁倒是觉得还算好。
至少头一个进来的丫鬟会逢迎，也是里面最规矩的一个，不是个蠢笨的。
她是家生子，母亲在老夫人院子里待的时日肯定不短，自是能说上几句话。
在府中十几年，没点城府是说不过去的，但为人不骄不躁。
同时，也是四个人中最容易被拿捏住把柄的。
但孟婉君才不是个蠢笨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事情，她定会反其道而行之。
“第二个呢？”程央宁问。
浅夏想了想，道:“她母亲为了她兄长，都把她卖了，她还在这为家里人开脱。”
母亲若真疼爱孩子，定不会将人卖掉，反正她母亲不会。
这倒让她想起整日酗酒、为了十两银子就把她卖掉的父亲，不管别人怎么注重孝道，反正她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们。
程央宁淡笑。
确实，正因为看似单纯，才最容易被人利用。
她家里应该还欠着赌债，也是这几个丫鬟中最缺银子的。
而第三个进来的丫鬟，有些过分机灵，在浅夏拿来木匣子时，一点也不意外。
应该在外面候着时，便偷偷问了前两个丫鬟，进来后才从容不迫，保持着天真灵动。
至于前两人中，谁说漏了嘴，答案显而易见。
最后进来的，为人还算老实。
这中间有几个孟婉君暗中安排的人，她不清楚，但她现在需要两个替罪羊。
就算今日选错了，也能杀鸡儆猴，以一儆百。
程央宁侧过身，吩咐浅夏:“去把大公子唤过来。”
浅夏道:“这个时辰，大公子应该在永寿苑陪老夫人，要不要再等等？”
程央宁站起身，窗棂阳光洒在她身上，一半明媚，一半阴暗，嘴角牵起涟漪。
“多好的时机，咱们可万万不能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