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央宁淡淡道:“在庄子里没什么消遣，无意中寻了几本医书，让表兄见笑了。”
郎中又交代了几句，被屋子里的丫鬟送走。
谢衡的疑虑更深。
她越是表现的人畜无害，便越觉得她身上笼罩着一层不见天日的云雾。
欲盖弥彰。
毕竟回府当日发生那么多事，偷他的匕首借刀杀人，可不是一个胆怯的闺阁女子所能做出来的事。
今日又突然来了姑母院子里，意欲何为？
“宁儿，过来让叔母仔细瞧瞧。”二夫人笑着朝她招手，打断屋内紧张气氛。
她虽然喜静，但府里的事情也听说了些。
以前宁儿还在府上的时候，便惹人喜欢，还知道想着法子讨她欢心。
一晃几年，人都长这么大了。
程央宁走上前，如献宝一般端出一盘山楂糕，“宁儿听闻二叔母最近胃口不好，又突然病倒了，便想试着做些山楂糕送来。”
她低头看了眼糕点，脸上忽然带了些窘迫。
“宁儿头一回学着做，卖相实在不好，但宁儿私下尝了块，味道还不错。”
二夫人温和笑笑，拉着她的手让人坐在身边，仔细打量着她容颜，突然有些感慨。
她也曾像宁儿这般年纪过，那时总喜欢和闺中密友出去踏青，吟诗品茶，无忧无虑的。
如今想来，已有好多年了。
“你有这份心便够了。”
她忽然想起宁儿方才好似一瘸一拐的，语气担忧询问:“宁儿的腿是怎么了，受伤了？”
程央宁面带拘谨:“不小心摔倒了，没什么大碍，在院子里休养几日便好了，让二叔母担忧了。”
二夫人心疼地责怪她:“受了伤还不老实。”
程央宁笑笑:“还不是因为宁儿挂念二叔母，二叔母快尝尝看。”
她眼里带着期待，眸子亮晶晶的，像是在等待着夸奖。
二夫人低头看了眼糕点，想收回方才的话。
看起来确实有些难以下咽。
谢衡扫向她手里的瓷盘，糕点形状歪七扭八，大小不一就算了，糖霜还结块不均，有几处焦黑如炭。
像是被顽童在手里滚玩过一阵子，与青花瓷盘形成强烈对比。
他声音平淡无波，直接端走瓷盘，“姑母吃这些不易消化。”
程央宁神色蔫了下来，委屈巴巴拉着二夫人的手小幅度晃了两下。
“我做的是山楂糕，专门给二叔母开胃用的，怎么就成了难以消化的糕点。”
“二叔母，表兄是在嘲笑我吗？”她语气里带着女儿家的撒娇。
二夫人眉间舒展开来，脸上难得挂上笑容:“你表兄逗你玩呢，我一会便吃。”
谢衡一听，直接端着瓷盘离开了屋子。
程央宁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面上略有些伤神，“说不定表兄偷吃去了。”
二夫人笑了两声:“等你表兄吃完，宁儿再给二叔母做。”
她心里清楚宁儿在哄她欢心。
宁儿这孩子什么都好，聪明伶俐，懂事又早，从小便知道往她院子里跑，眼睛黏在糕点上，还嘴甜地说想念她。
只可惜云姨娘出了那事，大房夫人在上头压着，宁儿在府中一直不受待见。
如今成了府中嫡女，日子也算是好过了些。
“宁儿好生厉害，还看过医书。”
“二叔母不知道吗，宁儿一直都很聪明呢。”
“……”
程央宁在二夫人屋子里待了良久，给人喂了药，刚从院子里出来，便被青从请去了旁边的小院落。
此时天色渐晚，廊下灯盏散发着橙黄色烛光，挂穗伴随着晚风微荡。
程央宁扫见院落石桌子处的谢衡，一袭浅色常服，微风吹动着衣摆，正漫不经心地品着茶。
面前是浅夏做的糕点。
确实不怎么入眼。
她回头看了眼被拦在外面的浅夏，又看了眼和谢衡一样冷冰冰的侍卫，一瘸一拐朝院子里走。
“表兄寻我？”
程央宁略略不满:“表兄是觉得我在糕点里下了毒吗？”
“洛小侯爷今日为何要送你回府？”谢衡忽然抬头，目光如炬。
程央宁坦然地迎上他视线:“洛小侯爷热心肠，见我受了伤，特意送我一程而已。”
她察觉谢衡视线里带着审视，一副看透她的模样，忽然自嘲一笑。
“表兄觉得是为什么？”
“觉得我贪慕虚荣，心机深重，故意接近洛小侯爷？”
凉亭下的烛光从上面洒下来，径直打在她身上，镀了一层朦胧光晕，更衬得肌肤胜雪，白如凝脂。
她眉眼带着几分倔强。
“我知道表兄一开始便心疑我，父亲把我唤回府，便是为了伯府与镇北王府的亲事，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心中早已经猜到。”
“三姐姐不愿嫁给镇北王府久病缠身的世子，为何偏偏要我嫁过去？”她字字清晰，掺杂着埋怨与不甘。
“我想给自己挑夫婿，至少能挑个称心如意的郎君，而不是被迫接受三姐姐不要的东西。”
“我就是故意接近洛小侯爷的，这样做有错吗？”程央宁垂眸看着他，眼神坚定，语气里满是不屈服。
“自己挑夫婿”的话语钻进谢衡耳中，如石子沉入沉寂的心湖，激荡起层层涟漪。
自古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还没有哪家姑娘敢给自己挑夫婿的。
但细细想来，男子可以挑后宅夫人，女子亦然也能为自己挑夫婿。
他不动声色地摩挲着手中茶盏，微微抬眸，打量着眼前喋喋不休的少女。
谢衡眉眼深沉似潭，轻嗤一声，放下手中茶盏。大手忽然扣住纤细腕骨，将人往身边一带。
青丝骤然前扑，拂过他微扬的脸庞。
程央宁因腿伤踉跄，下意识扶着他肩膀站稳。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檀木香。
周围气氛一瞬凝滞。
带有侵略性的气息将她包裹，下意识想要挣脱胳膊上的束缚，却发现徒劳无功。
她惊慌垂下眸，撞进那双没毫无温度的凉眸。
“表兄要做什么？”
谢衡眸子微眯，目光锐利:“你也算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