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凝看着少年谢望,目光热络,外婆做的馒头可好吃了。
当时就算是她想多吃一个都不行,因为那时候,外婆一个人带着她,生活也不算富裕。
可出乎意料的是,他仍是在经过垃圾桶时,将馒头扔进去了,只是这次,扔的速度慢了些。
“她也没要你回报,你怎么还是扔了?”少年万幸不解问道。
而这也是温凝的疑惑。
少年谢望漫不经心地走在街上,因脚后跟的伤,他走的走姿奇怪,引人频频注目。
不少人或好奇、或同情、或看热闹的表情打量着少年谢望,这样的目光,让走在他身旁的万幸都忍不住低下了头,可谢望却毫不在意。
这世上的一切,他都不在意。
即便师父要剁他的手指,他也不在意。
少年谢望不带什么感情的语调道:“她都说了是吃不下的,那馒头对她来说就是垃圾,她不过是把我当垃圾清理站。”
少年万幸皱着眉,有些不明白,“可为什么别人给的你就吃?”
两人在桃源乡呆了快大半年,也有几个街坊邻里看他可怜,给过他一些吃的,剩菜剩饭,冷馒头冷包子,只要给他,他就吃。
可少女温凝给他的馒头,是热的,甚至还有点烫,这跟他以前吃的都不一样,那样灼人的温度似乎轻易就能让他心里也发烫。
他不知道这是什么感觉,很陌生,陌生的东西都让他下意识想逃避,所以他下意识扔掉了温热的馒头。
并且还找了很多借口。
这怎么不算一种在意?
“万幸,你知道吗,你今天赚不到钱,师父真的会剁了我的手指。”少年谢望随意道:“所以今天我也不想赚钱了。”
少年万幸立马苦着脸求他,“别呀,我今天一定会赚到钱的,你也别摆烂!”
少年谢望看了看初中所在的方向,随口道:“那还不快去?”
万幸一听,连忙飞奔出去寻找目标了。
温凝看着少年谢望往她就读的那所初中走去,他到时,她那个班正好在上体育课,透过围栏能看到在操场上跑步的她。
少年谢望就这么站在围栏外,静静地看着,直到操场上,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温凝跟着他很多天,前几天他都习惯去高中,今天在初中门口呆了一整天。
等万幸垂头丧气地来找他时,两人一起回了家。
叶秋早就在等他们了,见他们回来,笑着问道:“小望,今天赚了多少钱?”
谢望不知从哪里掏出来500递给她,连跟了他一天的温凝都没看到他去哪里赚的钱。
叶秋脸色一沉,“怎么比昨天少那么多?你没有去讹人吗?!”
面对她的质问,谢望木着脸没说话。
叶秋也习惯了谢望木头一样的性子,转头看向万幸,“小幸,你呢?”
万幸哆哆嗦嗦掏出一张十块,“师父,我今天赚到钱了……”
“就这么点也叫钱?!”叶秋夺过他手里十块,撕得粉碎。
万幸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师父,我真的尽力了,您别剁他的手指!”
“师父一向说话算话,你没赚到钱,就得剁掉他一根手指。”叶秋转身去厨房找刀。
“师父不要,要剁就剁我的吧?是我没赚到钱!”万幸哭得满脸眼泪鼻涕求饶。
转瞬,叶秋手里握着把菜刀,朝谢望走过去,“那可不行,小望,要怪就怪万幸不把你放在心上,连钱都不肯赚!”
边说,她边抓着谢望的中指,摁在菜板上。
语毕,她便将菜刀举起往下挥。
黑夜里,菜刀的寒光映在谢望半边脸上,俊美绝伦的五官轮廓已初具雏形,此刻那张俊美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他在这瞬间一点不像人,更像是阴森可怖的鬼,旁观着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可怕的事。
温凝看得下意识挡在谢望面前,却忘了自己只是虚影,什么也挡不住。
就在菜刀要砍上谢望手指时,谢望抬头冷不丁道:“师父从小拇指开始剁吧,这样好看。”
闻言叶秋一愣,很快体会出什么,斜着嘴角笑道:“小望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男人何尝不是一样,有了喜欢的人,才会开始在意自己好不好看。”叶秋继续道:“但是小望,你是个没有感情的怪物,你不配喜欢别人,你只能一辈子跟在师父身边,替师父赚钱,知道吗?”
少年谢望梗着脖子,这次并没有说话。
原来那种心脏发烫的感觉,叫喜欢……
叶秋知道他在想什么,劝道:“只要你答应师父,今天师父就不剁你的手指了,好不好?”
谢望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会儿,他抬起头答,“知道了。”
虚惊一场后,最后怕的是万幸,“你刚才怎么那么强硬啊?我还以为师父真要剁你手指头,吓死我了。”
谢望,“万幸,我的手指还在,是不是挺好看的?”
万幸满腔的情绪没得到谢望的回答,愣了愣,看向他伸出的手指,上面布满疤痕,指甲还藏着黑黑的污垢,算不上好看。
但万幸不想让他难过,于是答道:“好看。”
谢望开心的笑了,“好看就好。”
师父说男也要为悦己容,他要是缺了根手指不好看了怎么办?
这是温凝来这么多天第一次见他笑。
难怪后来的谢望那么在意自己好不好看。
第二天一早,谢望依旧来到中学生们上学的必经之路。
依旧碰到了少女温凝,那个温热的馒头,也再次递到了他手里。
“好巧啊,正好,今天也给你吧。”
少女的脸,在他眼里变得生动起来,柳眉下一双大眼睛灵动的好像会说话,挺翘精致的鼻尖下,是花瓣一样漂亮的唇瓣。
谢望看着手里的馒头,这一次,他思考了许久要不要扔。
直到听到少女的同伴问她,“凝凝,你就一个馒头,早饭都没吃,就给他了?等会儿饿了怎么办?”
他听到少女清甜的嗓音满不在乎道:“一会儿中午多吃点就行了,他那么瘦,应该比我更需要这个馒头。”
同伴笑骂她,“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你的馒头呢!自己白挨了一个星期的饿,傻不傻呀……”
再后面的话,他听不到了。
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破裂,捏着馒头的手垂落在身旁,指尖时不时蜷缩又松开,软软的白馒头都被他捏出了五个指洞。
他感受着馒头的温热,喉咙一阵干涩,像个犯了错的孩子,无助地站在街边。
心脏处也再没有那种发烫的感觉,一下……一下沉重又不安地在胸腔里跳动,仿佛背负着一块巨大的石头。
一块,名为愧疚的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