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薄雾还没散尽，苏佳站在厨房的岛台前煎蛋，橄榄油在平底锅里滋滋作响。她转身拿牛奶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冰箱门上的便签——是李明昨天写的，字迹凌厉却透着规整：“周三下午三点，老宅家宴。”末尾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太阳，像是怕她忘了看天气预报。
“醒了？”李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沐浴后的湿润感。他穿着深灰色家居服，领口微敞，露出锁骨处淡青色的血管。苏佳慌忙转回头，煎蛋的边缘已经焦了，像她此刻发烫的耳尖。
“这是……”她指着便签上的太阳，话音刚落就后悔了。他们是契约夫妻，本该保持距离，过度关注这些细节反而显得刻意。
李明的指尖在便签上顿了顿，拿起牛奶盒倒了半杯：“管家说会降温。”他的喉结滚动了下，“你上次在老宅穿太少，冻得打喷嚏。”
苏佳握着锅铲的手紧了紧。那是上个月的家宴，她为了配合李明穿了件露肩礼服，回来后确实发了场低烧。她以为他根本没注意，却没想到这人连她打了几个喷嚏都记在心上。
上午的设计师上门量尺寸，要为下周的慈善晚宴定制礼服。苏佳站在试衣镜前，看着卷尺在腰间绕了圈，忽然听见李明在客厅接电话：“不要香槟色，她皮肤白，穿雾蓝更合适。”
设计师笑着说：“李总对苏小姐的喜好很清楚嘛。”苏佳对着镜子扯了扯裙摆，镜中的自己脸颊微红，像被晨露打湿的蔷薇。
量完尺寸，李明的助理送来份文件。苏佳帮着整理时，发现夹层里掉出张游乐园门票，日期是下周六——那是她上周在朋友圈转发的，配文写着“小时候没去过，有点遗憾”。
“这是……”她捏着那张印着旋转木马的门票，心跳忽然乱了节拍。
李明把文件合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合作方送的，闲置可惜。”他拿起西装外套，“下午有个会，晚饭不用等我。”转身时，耳后泛起层不易察觉的红。
苏佳坐在沙发上，指尖划过门票上的烫金字体。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茶几的花瓶里，新换的白玫瑰沾着水珠，是李明早上出门前插的。她忽然想起签契约那天，他冷冰冰地说“除了必要场合，不必有多余交集”，可现在，那些“多余”的细节正像藤蔓，悄悄缠上她的心。
下午整理书房时，苏佳在书架最高层发现个纸箱。里面装着李明的旧物——泛黄的奖状，掉漆的奖杯，还有本高中相册。最后页的合影里，少年时期的李明穿着校服，站在香樟树下，嘴角噙着抹极淡的笑，怀里抱着只受伤的流浪猫。
“原来你以前这么……”苏佳的指尖拂过照片，忽然被张夹在里面的便签吸引。是封没寄出的信，字迹还带着少年人的青涩：“妈，我找到那只三花猫了，它的腿伤快好了。”末尾的日期，正是李明母亲去世的前一周。
苏佳把相册放回原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下。她总以为李明是天生的冷漠，却忘了再坚硬的外壳下，也可能藏着柔软的过往。就像他现在，明明怕猫毛过敏，却默许她把捡来的流浪猫养在公寓里。
傍晚的雨下得很大。苏佳抱着猫站在窗边，看见李明的车停在楼下。他没打伞，西装外套顶在头上，手里却紧紧护着个纸袋。跑进楼道时，他的皮鞋在瓷砖上打滑，纸袋里的东西却稳稳当当——是她昨天念叨想吃的栗子蛋糕。
“趁热吃。”他把蛋糕放在茶几上，发梢的水珠滴在地毯上，晕出小小的圈。苏佳刚要去拿毛巾，就见他弯腰抱起脚边的猫，动作生涩却轻柔，猫咪在他怀里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它好像不怕你了。”苏佳递过毛巾，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手背。李明像被烫到似的缩回手，却把猫抱得更紧了些：“管家说……多接触能脱敏。”
蛋糕的甜香漫在空气里。苏佳挖了勺放进嘴里，栗子泥细腻绵密，是她喜欢的甜度。她忽然想起上周在甜品店门口多看了两眼，当时李明正低头看手机，她以为他根本没注意。
“下周的晚宴……”苏佳刚开口，就被李明打断：“已经让造型师改了礼服款式，领口不会太低。”他拿起块蛋糕，眉头微蹙，“太甜了。”却还是一口一口吃完了。
深夜的书房亮着灯。李明对着电脑处理邮件，屏幕上跳出条提醒：“苏佳的胃药该买了”。这是他上周设置的，那天她吃了凉面后胃疼，蜷缩在沙发上的样子像只受伤的小兽，看得他心头发紧。
手机震动起来，是妹妹李薇的视频电话。小姑娘举着件粉色披肩：“哥，这是我给嫂子挑的，晚宴穿刚好能挡风。”镜头里的李薇挤眉弄眼，“你上次让我查‘女生喜欢的花’，是不是对嫂子动心啦？”
李明的耳尖瞬间红了：“挂了。”他慌乱地按灭屏幕，转身时撞见站在门口的苏佳。她手里端着杯热牛奶，杯沿的奶泡像朵小小的云。
“刚听见……”苏佳把牛奶放在桌上，声音细若蚊蚋，“谢谢你的披肩。”
李明的喉结滚动了下，拿起牛奶喝了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像某种无声的暖意，悄悄淌进心里。他忽然想起签契约那天，律师在旁边念“互不干涉私生活”时，他看着苏佳低垂的睫毛，心里竟闪过丝莫名的烦躁。
凌晨一点，苏佳被雷声惊醒。她抱着枕头走到客厅，看见沙发上蜷缩着道身影——是李明。他大概是怕吵醒她，特意睡在了外面。闪电划破夜空的瞬间，她看见男人紧蹙的眉头，像在做什么不安稳的梦。
苏佳轻手轻脚地拿了条毯子，刚要盖在他身上，就被抓住了手腕。李明的眼睛还没睁开，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别碰……”他的指尖冰凉，却攥得很紧，“小时候打雷，我妈总说……”
话没说完就醒了。四目相对的瞬间，两人都愣住了。苏佳的心跳得像擂鼓，他掌心的温度透过睡衣传过来，烫得她想逃，却又舍不得挣开。
“我……”李明先松开了手，耳后红得像火烧，“做了个梦。”
窗外的雨还在下，客厅的落地灯晕出圈暖黄的光。苏佳忽然想起相册里那封没寄出的信，轻声说：“你妈妈……一定很温柔。”
李明的目光暗了暗，拿起毯子盖在她肩上：“她总说，打雷时要有人陪着才不怕。”他望着窗外的雨幕，“就像现在。”
苏佳的眼眶忽然湿了。她知道李明从不提家人，这是第一次，他愿意在她面前流露脆弱。那些藏在冷漠外壳下的柔软，那些被刻意压抑的情感，正像雨后的春笋，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冒尖。
第二天清晨，苏佳在餐桌旁发现份早餐。是李明亲手做的，吐司烤得焦了边，煎蛋的蛋黄流了出来，却摆得整整齐齐，旁边还放着颗剥好的白煮蛋——她昨天随口说“白煮蛋剥壳好麻烦”。
“路上买的。”李明拎着公文包出来，语气依旧冷淡，却在看见她笑时，嘴角悄悄弯了下。苏佳咬了口吐司，焦脆的边缘带着淡淡的黄油香，像他藏在硬壳下的心意，笨拙却真诚。
管家来打扫时，看见茶几上放着本翻开的书。是苏佳看的诗集，某页用荧光笔标出了句子：“爱是藏不住的，闭上嘴巴，眼睛也会说出来。”书页旁边，放着枚四叶草胸针，针脚上还缠着根细细的红线——是苏佳昨天不小心弄掉的，她以为早就丢了。
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苏佳坐在地毯上画设计图，李明靠在沙发上看文件。流浪猫蜷在两人中间打盹，尾巴偶尔扫过他们的手背，像根调皮的线，把两个原本疏离的人连在一起。
“这个角度……”苏佳指着图纸上的裙摆，李明凑过来时，呼吸拂过她的耳畔。两人同时顿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须后水味，混着她发间的洗发水香，酿成种微妙的气息。
“这样改更显瘦。”李明的指尖在图纸上划过，不经意碰到她的指腹。苏佳的脸颊瞬间升温，像被阳光晒透的草莓。
窗外的白玫瑰开得正好，花瓣上的水珠折射出七彩的光。这场始于契约的婚姻，正沿着那些不经意的触碰、未说出口的关心、藏在细节里的温柔，慢慢偏离预设的轨道。就像此刻落在地毯上的光影，明明暗灭间，早已分不清是阳光的温度，还是人心的暖意。
当李明把杯温好的牛奶放在苏佳手边时，她忽然抬头对他笑了。那笑容很轻，像羽毛落在心尖，却让李明的心跳漏了半拍。他知道，自己心里那道名为“契约”的防线，正在这些细碎的暖意里，悄然崩塌。而有些感情，正借着这无声的暖意，在两人心间，慢慢绽放成最动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