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以来的第一场雷雨,落下来了。
天空滚过一道裂纹,电闪雷鸣之间,姜迟烟一脚刚踏进楼道,下一秒,密密麻麻的雨点子就擦着她的脚后跟泼下来。
她想到温景澜也没有带伞,回过身想要喊住他,可他已经钻进雨里,走出去很远。
而就在这时,仿佛心有灵犀,温景澜忽地回了头,
他站在雨里,头发和肩膀已经湿透,深色的西装在灯下泛着水光。
他没有开口,只是冲她扬了扬手,示意她快点回去。
随即,便姿态挺拔地重新走向不远处的车子。
他的气度和风采没有因为这场突如起来的不可抗力削减分毫,
相反的,这场风雨,像是他的背景板,将这个温润如玉的男人硬生生衬出几分萧杀之气。
楼道响起开门声,然后是两下咳嗽,感应的照明灯亮了起来。
姜迟烟收回视线,侧过身让开半边道,提着垃圾袋的老头手里夹着烟,从她身边路过,
看到门口落下来的雨,嘟囔一声“晦气”。
姜迟烟憋着气,赶紧上楼,生怕老头提着那一袋臭烘烘的隔夜垃圾再走回来。
钥匙拧开门,房间里黑压压的一片,呼呼作响的风顺着没有关紧的窗户灌进屋子,
姜迟烟生怕雨水会刮进来,脱了鞋,连灯都来不及开就要去关窗。
才走两步,天边一道闪电又劈下,姜迟烟全身的肌肉都绷紧,站在原地——
那瞬间亮起又瞬间灭掉的光,照清楚了,躺在沙发里的温时。
她的心虚太过明显,就连声音都有些不稳,“你怎么在这里!”
温时用胳膊撑着沙发坐了起来:“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
姜迟烟调整呼吸,脑子转得飞快:“姜宇恒被朋友拉去喝酒,喝醉了在酒吧,他朋友打电话给我接他回家。”
她边说边走到窗边,把半开的窗“砰——”地合上,又拉上窗帘,再拧开一旁矮柜上的台灯,
一套动作之间,她已经恢复平静。
姜迟烟瞥到到那只被自己用来当烟灰缸的小茶杯里面已经塞满了烟头,烟蒂上有薄荷绿的圈纹——是她抽的牌子。
“这些都是你抽的?”姜迟烟把茶杯端起来看了又看,不可思议,
“你什么时候烟瘾这么大了?”
温时平日里几乎不碰烟,他拒绝任何可能成瘾的东西。
他的人生信条是,不允许任何东西成为自己的弱点。
至于学抽烟,还是因为偶尔撞破姜迟烟会抽烟,才跟着抽过几回。
温时揉了把脸,身子往前去够茶几上的烟盒,他把烟盒放在掌心上倒了几下,掉出最后一根,咬在唇间。
空掉的烟盒被他捏扁,揉成一团,在空中划过一条抛物线,精准地落进垃圾桶里。
“货又出问题了。这么短的时间里,这已经是第二次出问题。看来真的有鬼。”
他压低脖子凑近打火机,点燃唇边的烟。刚吸两口,就被呛得止不住咳嗽。
姜迟烟一把抽走他嘴里的烟,拧着两条细眉瞪他,
“别抽了,你不想要你的肺了?”
她走去厨房倒了杯冰水,塞进温时手里:“哪批货?你上次让姜博文替你放水的那批?”
温时将她的手连同水杯一起握在掌心里,然后顺势一拽,将她整个人拖进怀里,
水杯洒了大半——
“你发什么疯!”姜迟烟赶忙把杯子放到茶几上,胳膊和胸前已经湿了大片。
温时没说话,两条胳膊死死圈住她,他的鼻尖顶着她的脖子来回磨蹭,湿润温暖的呼吸让姜迟烟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阿烟,我需要你帮我。”
这口吻,像是在求她。
姜迟烟见惯了温时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模样,这罕见的脆弱,令姜迟烟的心沉甸甸的,不忍心再推开他。
她拍了拍他的手臂,
“到底怎么了?你不说清楚,我怎么帮你?”
温时的下巴抵着她的肩膀,沉声告诉她,那批军火在抵达目的国海域前出了事。
国际海警应该是提前得到了线报,出动了两艘快艇追剿货船。
事发太突然,现场根本来不及掩藏那批货,温时派出去的行动小组只能启动备用方案——把那批货全部沉海。
海警为了阻止影子们销毁证据,和影子在货船上交火,
影子只能引爆弹药,将那批货连同船只一起销毁。
一共派出去十个影子,只有两个活着回来。
温时做事一向谨慎,自从他接手军火生意以来,几乎没有出过问题。
“线报这么准,明显是有人在我身边动了手脚。”
姜迟烟听完,手脚一阵发凉,她抓着温时的手,
“他们有没有证据能追查到你?”
温时反手与她十指交缠,语气笃定:
“想抓我?没那么容易。这批货我是用一个死人名下的空壳公司出货的。所有文件都合规合法、单据齐全,就算他们有心要查,也绝对找不到半点和温家有关的证据。”
姜迟烟悬着的心放下半颗:“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温时摸着她的后腰,朝她笑得落寞:
“在彻底抓出那个内鬼之前,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相信的人了。”
他的眼睛黑漆漆的,像是一片望不到边的死海,从四面八方框住姜迟烟,
“你来帮我,一起打理军火的生意。”
惊天大雷。
姜迟烟险些跳起来:“我?”
她猛地摇头:“不行,温时。我做不来的。”
开玩笑!温时做的那些买卖,都是刀口舔血的活计!
她哪里敢沾边?!
温时像是早就料到她会拒绝。
他反应平平地看着姜迟烟大呼小叫,嘴角勾起一个不带感情的微笑,
这个笑让姜迟烟没由来地身上发冷,像是被一条潜伏的毒蛇给盯上的毛骨悚然。
温时抬起她的手背凑到唇边,有一下没一下地亲着玩儿,
“阿烟,我真的很希望你能帮我。”
“你知道的,我最不喜欢被拒绝。”
他告诉姜迟烟,如果不想做,他也有备用人选,
“你应该听说了,‘渊’缺人缺得厉害。不如这样,我就抓你的宝贝弟弟姜宇恒去填影子的缺,你觉得怎么样?”
***
聂准把车厢的暖气开到最大,空调的暖风在安静的车厢里吹得呼呼作响。
他仰起脖子看了眼乌漆嘛黑的天空,忍不住咂舌:“这台风,说来就来,还怪吓人的。”
后排的温景澜慢条斯理地用纸巾一点点擦干头发和身上的雨水。
刚才突然落下来的这阵大雨,把他淋得里外湿透。
座位旁的手机震动两下,他用眼尾余光瞟过去。
苏酥发来的消息跳了出来——
【先生,我奶奶已经没事了。今晚是我太冲动了,不该打扰您。】
温景澜面无表情地调转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
十几秒后,手机自动熄屏。
他懒得回,也没什么好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