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律者”带来的并非震耳欲聋的毁灭,而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寂静。那是一种规则层面的、不容置疑的否定,如同宇宙法则本身在宣判某些存在为“错误”。恐慌在定义域内无声蔓延,尤其是在那些已经感知到自身异变,或身边出现觉醒者的人群中。下一次“校准”的白色光柱,会落在谁的头顶?
月球指挥中心,空气仿佛凝固。技术团队提交的报告堆满了虚拟界面,结论却惊人的一致:无力对抗。
“它绕过了所有能量防御和物理屏障,”首席防御系统工程师的声音带着挫败感,“‘秩序锚点’能在内部稳定规则,但无法阻止它从……从更高层面直接修改参数。指挥官,这就像我们在一张纸上画了一个圈作为堡垒,而它直接拿起橡皮,擦掉了圈里它不喜欢的某个点。”
陈默背对着众人,凝视着主屏幕上那个悬停在冥王星轨道附近的、结构精密的银色噩梦。它的绝对理性,比“归一道”纯粹的恶意更令人胆寒。
“通讯尝试全部失败,”通讯官汇报,“它不接受任何形式的对话。它的行为模式……更像是一段严格执行的代码,只对特定‘输入’——也就是超出它设定阈值的规则变异——产生‘输出’,即校准程序。”
这时,凯的通讯请求切入,他的全息影像出现在陈默身旁,脸上带着熬夜的疲惫,眼神却异常锐利,像打磨过的冰。
“指挥官,我分析了它的两次‘校准’行动数据,以及我们监测到的所有规则扰动。”凯开门见山,语气是纯粹的技术性冷静,刻意回避了任何可能触及两人之间裂痕的情绪,“它的判定逻辑基于一个动态变化的‘规则熵值阈值’。个体能力对定义域规则场的干扰强度、范围、稳定性,共同构成了一个综合评分。一旦超过阈值,触发‘校准’。”
他调出一个复杂的数学模型,曲线在某个临界点陡然攀升。“关键在于,这个阈值并非固定。它与定义域整体的稳定性呈负相关,与我们内部‘基因觉醒’现象的规模与平均强度呈正相关。”
陈默瞬间领悟了其中的残酷含义:“觉醒的浪潮越汹涌,个体的能力越强,‘调律者’的容忍度就越低,出手也越频繁、越严厉。”
“正确。”凯的确认简洁冰冷,“它将定义域视为一个需要维持特定‘纯净度’或‘稳定度’的系统。我们这些觉醒者,在它看来就是系统内的‘噪声’或‘错误代码’。噪声水平低,它可以忽略;但一旦噪声开始影响系统核心功能的运行,清理程序就会启动,而且清理标准会随着系统负载的升高而变得越来越苛刻。”
一个绝望的悖论浮出水面:生存需要进化,进化招致毁灭。
“能找到这个动态阈值的具体算法吗?预测它的下一次行动?”陈默问,这是当前唯一可能的方向。
“我正在尝试,但数据不足,它的算法层级远高于我们的理解。”凯回答,“而且,我认为有一个更紧迫的问题。”他停顿了一下,目光与陈默短暂交汇,那里没有任何私人情绪,只有纯粹的、对危机的分析。
“如果觉醒的规模持续扩大,或者出现某个极其强大的、规则干扰极强的个体,”“调律者”的判定机制,是否会从针对个体的‘点杀’,升级为……对整个定义域的‘格式化’?”
指挥中心内落针可闻。凯提出的可能性,像一把冰锥刺穿了每个人最后的侥幸。
陈默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寒意。他转向所有人,声音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集中所有资源,双线并行。一,继续尝试与‘调律者’建立任何形式的沟通,哪怕只是理解它的‘语言’。二,全力支持凯博士的模型构建,我要尽快看到这个动态阈值的预测框架。同时,对所有已记录的基因觉醒者进行严密监控和风险评估,必要时……进行主动干预,确保其能力波动维持在安全线以下。”
命令被迅速下达。人群散去,各自忙碌。
陈默独自留在指挥台前,巨大的星图上,“调律者”如同一个冰冷的银色注脚,标注着人类文明的脆弱。它不仅是一个外部的执法者,更像一面镜子,映照出人类在追寻力量道路上可能面临的、来自宇宙规则本身的终极限制。
冰冷的逻辑,比任何形态的敌人都更难对付。因为它没有仇恨,也没有破绽,只有无法动摇的、执行到底的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