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名从直罗镇缴获的兵工厂里“淘”来的国民党技工,虽然同意了留下,但初到红军营地,内心的忐忑和顾虑却显而易见。他们穿着红军临时发给的、略显宽大的旧军装,坐在安排给他们的简陋宿舍里,显得有些拘谨和不安。周围的一切都与他们熟悉的国民党军队截然不同:没有严格的等级森严,官兵穿着差不多,互相称呼“同志”,吃的也是简单的小米粥和窝头。这种陌生感让他们无所适从,心里直打鼓,担心前途未卜,甚至怀疑之前的决定是否正确。
消息传到李云龙那里,他眼睛一瞪:“咋?老子好吃好喝供着,还给他们单独安排了住处,他们还不满意?是不是皮痒痒了?”说着就撸袖子要亲自去“做思想工作”。
林烽赶紧拦住他:“团长,您别急。技术人才有他们的特点和顾虑,不能像对待普通俘虏或者新兵那样。他们担心的是未来的待遇、安全,还有能不能继续安心搞技术。这事交给我,我来想办法。”
李云龙将信将疑:“你小子还有办法做思想工作?行,你去试试,要是说不通,老子再上!咱们红军讲道理,但也得让他们知道规矩!”
林烽深知,对于这些技术工人,空谈大道理效果有限,必须用实实在在的东西和真诚的态度打动他们。他首先去找了后勤部门,特意为这五位技工申请了稍好一些的伙食标准(主要是多了个鸡蛋或一点咸菜),并确保他们的住宿安全安静。然后,他带着和煦的笑容,再次找到了他们。
“五位老师傅,在这里还习惯吗?”林烽语气温和,如同朋友闲聊,“有什么困难,或者有什么要求,都可以直接跟我提。咱们红军条件艰苦,但绝不会亏待真正的人才。”
戴眼镜的、年纪稍长的技工,名叫周文海,作为代表谨慎地回答:“多谢林长官关心……生活上还好……就是……不知道我们具体要做什么工作?待遇……”
林烽笑了:“周师傅,还有各位师傅,叫我林烽或者林同志就行。咱们这里不兴叫长官。关于工作和待遇,我正想跟你们详细说说。”
他拉过一张凳子坐下,认真地说道:“第一,工作内容。你们的本行就是操作和维护那些机器,以后当然还是干这个!咱们红军极度缺乏你们这样的专业人才,那些宝贝机器离开了你们,就是一堆废铁。我希望你们不仅能自己操作,还能带徒弟,把技术教给我们的战士。”
“第二,待遇。我们实行按劳分配,同工同酬。你们的技术水平高,贡献大,待遇自然也会更好。具体来说,津贴会高于普通战士,伙食标准也会适当照顾。我可以向团长申请,给你们单独开一个技术津贴。”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安全和发展。”林烽的眼神变得真诚而热切,“我知道各位师傅都是痴迷技术的人。在国民党那边,你们可能只是听令行事的工具。但在我们这里,技术受到极大尊重!你们不仅可以继续钻研现有的机器,我还可以和你们一起,探讨更先进的技术,改进工艺!不瞒各位,我对机械制造也有些研究,知道一些也许你们还没接触过的理念和方法,比如更高效的热处理工艺、更精密的测量方法、甚至是一些新式武器的设计思路。只要我们共同努力,完全可以用这些有限的设备,创造出更大的价值!”
同工同酬、保障安全、还能学到新东西?甚至一起研究新技术?林烽的话,像一把钥匙,轻轻拨动了五位技工内心最深处的弦。他们之所以选择技术这条路,多半是因为内心深处对机械的热爱和探索欲。国民党军队里官僚僵化,他们只是被动干活的螺丝钉,何曾有过被如此尊重和寄予厚望的待遇?更别说还能接触到新的知识了!
周文海推了推眼镜,眼神里多了几分光彩:“林…林同志,您说的…都是真的?您也懂机械?”
“略知一二。”林烽谦虚地笑了笑,“口说无凭,几位师傅要是不累,我现在就带你们去看看我们装备科平时是怎么工作的,怎么样?”
这个提议立刻引起了五人的兴趣。他们也很想看看,这支被传得神乎其神的红军部队,到底是怎么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维持装备的。
林烽带着他们来到了装备科那片熟悉的“工作区”。此时,老王师傅正带着徒弟们用那台老旧的简易车床(跟新缴获的没法比)加工一个迫击炮的撞针零件,小锤敲打,锉刀飞舞,虽然简陋,却一丝不苟。 老李正指导战士用土窑进行“土法淬火”,给一把刺刀增加硬度。 老陈则在用石模浇铸子弹头。 老赵带着人叮叮当当地修复着战斗中损坏的步枪。 一切井然有序,充满了手工时代的匠气和因陋就简的智慧。
看到林烽带着几个穿红军军服但气质明显不同的人过来,大家都好奇地望过来。
“各位师傅,请看。”林烽指着忙碌的景象介绍道,“这就是我们之前的条件。没有好机器,就靠老师傅们的手艺和土办法。就靠着这些,我们修复了成千上万支枪,复装了数万发子弹,还造出了攻克碉堡的集束炸药包。”
周文海五人看着眼前的一切,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他们无法想象,在如此原始的条件下,这些人竟然能完成这么繁重的维修和制造任务!那种因陋就简、充分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的做法,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震撼。
林烽拿起一把刚刚土法淬火完毕、还冒着热气的刺刀,递给周文海:“周师傅,您看看这淬火的效果如何?这是我们自己琢磨的土办法,控制温度和冷却速度全靠老师傅的经验。”
周文海接过刺刀,用手指弹了弹刀身,听着声音,又仔细看了看刃口的颜色和纹理,眼中惊讶之色更浓:“这…这淬火做得相当不错啊!虽然比不上油淬精准,但硬度和韧性平衡得很好!这全凭经验?太厉害了!”
他又走到那台简易车床前,看着老王师傅操作。车床虽然老旧,但老王师傅技艺娴熟,加工出来的零件尺寸居然也八九不离十。
“老师傅,您这手艺,绝了!”周文海由衷地赞叹。 老王师傅憨厚一笑:“瞎琢磨的,比不上你们那洋机器。”
林烽适时说道:“王师傅的手艺是基础,但如果有了各位师傅和那些新机器,再加上更科学的方法,比如更好的热处理曲线、更精密的卡尺测量、更标准的工艺流程,我们一定能做得更好!产量和质量都能大幅提升!”
接下来的三天,林烽几乎全程陪着这五位技工。他亲自操作那台德国车床,演示了如何更精准地车削一个零件,并讲解了一些基础的机械原理和材料特性知识,虽然只是皮毛,却让周文海等人听得如痴如醉,因为他们发现这位年轻的红军干部,懂的远比他们想象的多!
林烽还让他们参与了一次简单的复装子弹流程改进讨论,采纳了他们提出的几个关于模具和冲压的小建议,并立刻付诸实践,果然提高了效率。这种被尊重、被需要、并能学以致用的感觉,让五位技工的心态发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他们看到红军战士虽然条件艰苦,但学习热情极高,对他们这些“老师”非常尊重,一口一个“老师傅”地叫着。他们也看到了李云龙虽然咋咋呼呼,但对林烽和技术工作极其支持,要人给人,要料给料。
第三天晚上,周文海代表其他四人,找到了林烽和李云龙。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道:“李团长,林同志。我们五个商量好了。我们决定正式留下来,加入红军!以前在那边,我们就是个干活的机器。在这里,我们感觉到了尊重,看到了希望!虽然条件苦点,但心里痛快!我们愿意把技术都拿出来,跟着林同志,跟着咱们红军,把咱们的兵工事业搞起来!”
李云龙一听,顿时眉开眼笑,用力拍着周文海的肩膀(拍得他一趔趄):“好!好啊!这就对了嘛!欢迎欢迎!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有啥困难,直接找老子或者找林烽!”
林烽也欣慰地笑了:“太好了!周师傅,各位师傅,欢迎你们的加入!我们的技术团队,终于有了现代化的血液!让我们一起,努力奋斗!”
消息传开,装备科的老王、老李等人也非常高兴,他们早就对那些新机器眼馋了,现在有了懂行的老师,以后也能学到更先进的技术了。
五位国民党技工的彻底归心,不仅仅是为红军增加了五名技术工人,更重要的是,他们带来了相对现代化的机械操作经验、工艺标准和维修知识。他们的到来,与林烽的超前理念、老王等人的传统手艺形成了完美的互补和融合。
一支融合了实践经验、传统智慧与现代技术雏形的军工技术团队,终于在警卫团悄然成型。这支队伍的未来,充满了无限的可能。直罗镇的硝烟散尽,但一颗代表着先进生产力的种子,却在这片红色的土地上,深深地扎下了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