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崖主峰的风突然变了方向，从背后推着人往前走。叶璃刚迈出一步，胸口像是被什么压住，呼吸一滞。她没停，右手按在岩壁上借力，左脚踩上悬桥的第一块冰板。
桥身晃了一下。
谢无妄站在她身后半步，握紧雷锤，目光扫向山顶。那道黑气已经升到云层中间，像一根扭曲的柱子，把夜空撕开了一道口子。护山兽的吼声传下来，不再是熟悉的低鸣，而是混着嘶哑的咆哮，听得人心头发紧。
“它不行了。”叶璃说。
她转身就往回冲。脚步不稳，膝盖发软，可她不能等。那头狼从小陪她在霜崖跑，是唯一一个不会怕她眼睛的活物。现在它在叫，声音里全是痛苦。
刚冲到祭坛边缘，地面猛地一震。石板裂开，几根符文柱倒下，火星溅起又熄灭。护山兽被黑色触手缠住四肢，身体悬在半空，鳞片下的肌肉不断抽搐。它的眼睛全红，嘴张开，露出尖牙，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呜咽。
苍寒站在祭坛高台，寒玉杖插在地上，双手结印。冰花从他指尖飘出，落在触手上，瞬间冻结。可黑雾立刻腐蚀冰层，冒出白烟，继续往上爬。
“这不是外侵。”他声音冷，“是内部裂隙被打开。”
叶璃没听清后半句。她跃上台阶，月牙魂器在掌心燃起一点幽蓝火焰。狐火太弱，只能维持一线光亮。她咬破嘴唇，逼自己清醒，将残火引向空中，划出一道封印纹路。
火焰落下，形成半圆光阵，罩住护山兽。巨狼动作一顿，触手收缩。
就是现在。
她冲上前，跳上狼背，手指贴上它脖颈。皮毛滚烫，底下有东西在动——一根细长的黑线顺着血管往心脏钻。她闭眼，心焰罗盘微微震动，指向喉骨后方。
她把狐火压缩成针，刺进血肉。
“嗤”的一声，黑线断裂，炸出一团黑雾。护山兽全身一抖，四肢落地，喘着粗气趴下。叶璃松了口气，正要翻身下来，忽然感觉背后寒意袭来。
狼头猛地转过来，血红的眼睛盯着她，嘴巴张开，獠牙直冲她肩头咬下。
她来不及躲。
利齿穿透护甲，扎进皮肉。剧痛让她眼前发黑，手一滑，差点从狼背上摔下去。她死死抓住狼鬃，另一只手抽出腰间魂器，反手劈向狼腿筋脉。
刀刃带火，划过皮肉，发出焦糊味。护山兽哀嚎一声，前腿跪地，把她甩了下来。
她摔在地上，肩膀还在流血。抬头看，那双眼睛依然红着，但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挣扎。它想停下，可控制不了自己。
苍寒挥杖冲来，冰链飞出，缠住狼的四肢，狠狠往后拉。可断口处喷出黑雾，碰到冰链就融化，继续往祭坛中枢蔓延。
“它被控了！”苍寒低喝。
叶璃撑着站起来，左手扶住右肩。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上积了一小滩。她盯着祭坛中央那根断裂的石柱——那是镇魂桩，初代留下的封印核心。现在桩底渗出黑气，正一圈圈扩散，地面开始龟裂。
她知道不能再等。
她走到裂缝边，蹲下，把手按进去。狐火顺着掌心流出，沿着黑气逆行而上。火焰所至，黑雾嘶鸣退散，裂缝收窄了一寸。
“还能撑。”她说。
苍寒没说话，走到她身边，将寒玉杖插入祭坛中枢。杖身亮起冰光，迅速蔓延开来，在地面结成一层晶膜，暂时封住了裂口。
护山兽躺在地上，喘得厉害，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它看了叶璃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低鸣，像是道歉，又像是求救。
叶璃靠着石柱坐下，喘着气。肩膀疼得厉害，每一次呼吸都牵动伤口。她低头看，护甲裂了，皮肉翻卷，深可见骨。但她顾不上处理。
心焰罗盘突然震动。
一段画面闪现：青冥站在一间密室里，手里拿着一块骨符，上面刻着夜昙图腾。他轻轻一转，符文亮起，黑气从地底涌出。
她睁眼，看向祭坛底部的裂缝。
钥匙不是外来的，是族内有人打开了封印。
“有人在里面动手。”她说。
苍寒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骨符……开启内封的钥匙。”她抬头，“是浮岳的人能拿到的东西。”
苍寒没反驳。他知道她说的是谁。青冥这些年一直以盟友身份出入霜崖，没人怀疑他的权限。但现在看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你伤得很重。”他说。
“我不走。”她摇头，“它还没醒，裂缝也没闭合。我一走，这里就会塌。”
苍寒看着她，许久没说话。十年前他把她关进冰窟，说她是灾星。可现在，这颗“灾星”正用自己的血压住裂隙，不让整个霜崖坠入虚空。
他抬起手，将一点寒气渡入她体内。凉意顺着手臂蔓延，缓解了些许灼痛。
“你信我吗？”她忽然问。
“我不需要信你。”他说，“我只需要知道你现在站在这儿。”
叶璃扯了下嘴角，没笑出来。
远处传来低沉的嗡鸣，像是大地在呻吟。祭坛四周的符文柱一根接一根熄灭，只剩下中枢那一圈冰光还在闪烁。裂缝虽然被压住，但黑气仍在缓慢爬升，像藤蔓一样缠绕石柱。
“它还会再来。”她说。
“那就再打。”苍寒握紧杖柄，“我是守坛人，这是我的责任。”
叶璃靠在石柱上，看着昏睡的护山兽。它的耳朵动了动，像是听见了什么。她伸手想去摸，又缩回来。
她记得小时候，每次被关在冰窟，这头狼都会趴在门口守着。它不会说话，也不会进来，就那么静静地趴着，直到她被放出来。
现在她回来了，可它却差点杀了她。
风从祭坛边缘吹过，卷起碎雪。叶璃抬起手，看着掌心残留的狐火。火光微弱，摇摇欲坠，可还在烧。
她把它按进地面。
火焰顺着裂痕爬行，烧掉最后一缕黑气。冰光趁机扩张，将裂缝彻底封死。
护山兽睁开眼，这一次，瞳孔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它缓缓站起，四肢还有些发软，但没有攻击任何人。它走到叶璃面前，低下头，鼻尖碰了碰她的手。
她终于抬手，摸了摸它的额头。
苍寒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右眼的冰晶镜出现了一道细裂。他没去管。
“你打算怎么办？”他问。
“去找那个人。”她说，“当面问他，为什么要毁掉自己的盟约。”
“你会死。”
她看着他，眼神很平静。
“那就死。”
苍寒没再说什么。他知道拦不住她。
护山兽低吼一声，转身走向祭坛边缘。它回头看了叶璃一眼，像是在等她。
叶璃扶着石柱站起来，肩膀还在流血，脚步也不稳。她一步步走向狼背，左手抓住鬃毛，右腿跨上去。
狼背宽阔，熟悉得像旧日时光。
她坐稳，伸手按住伤口。血从指缝渗出，滴在狼毛上，很快被寒气冻住。
苍寒站在祭坛中央，寒玉杖插在地上，目送他们离开。
风更大了。
护山兽跃下高台，四蹄踏在碎石上，发出沉重声响。它穿过倒塌的门柱，奔向山道。
叶璃伏低身体，耳边风声呼啸。
前方山路蜿蜒，消失在雾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
祭坛上的冰光正在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