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青釉灯盏里明明灭灭,将周墨伏案的身影拉得细长。案上摊开的半张残页边缘焦黑,墨迹却依旧清晰,像一道亟待解开的谜题,让他已经对着这方寸纸片熬了两夜。指尖反复摩挲着“乾股”“贡品”两个被圈出的字眼,他忽然抬手推开堆积如山的旧档,眼底闪过一丝清明——裕泰盐行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开支”,根本不是寻常采买,而是每年往京城输送利益的铁证!
“以乾股分红掩人耳目,再用贡品作幌子,这哪是做生意,分明是在给权贵当钱袋子。”周墨将推断写在纸上,刚起身要去找沈砚,就见门帘被风掀起,沈砚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接过那张纸,目光扫过“乾股”二字时,指节不自觉地攥紧:“账册被烧了,直接证据没了,只能从外围查。”
第二日天还未亮,沈砚便带着人去了盐场。可刚靠近裕泰盐行的晒盐滩,就被管事拦在了外围。“沈大人,我家东家有规矩,闲杂人等不许进晒场,免得坏了盐的成色。”管事脸上堆着笑,语气里的防备却藏都藏不住。沈砚耐着性子亮明身份,提出要查产出记录,管事却支支吾吾地推脱,说记录都锁在总号的库房里,他做不了主。
转而去找盐工打听时,更是碰了一鼻子灰。穿粗布短打的盐工们正弯腰翻晒盐粒,见沈砚一行人过来,纷纷低下头加快了动作。沈砚走到一个年长的盐工身边,轻声问起裕泰盐行的实际产量,老人却猛地直起身,连连摆手:“大人别问了,我们就是混口饭吃,要是说了不该说的,一家子都得遭殃。”话没说完,就被不远处的监工喊走,临走前还回头看了沈砚一眼,眼神里满是无奈。
连着三日,沈砚跑遍了扬州城的大小盐铺,却连一点有用的信息都没问到。小盐商们要么说自己与裕泰无往来,要么就说不清楚内情,显然都是怕得罪裕泰背后的势力。他坐在茶馆里,看着窗外人来人往,眉头拧成了疙瘩——裕泰经营这么多年,关系网早已织得密不透风,再这么查下去,恐怕只会徒劳无功。
就在沈砚一筹莫展时,林清漪带着一个布包走进了茶馆。她将布包放在桌上,打开后露出一叠泛黄的书信:“我外祖家在扬州有些人脉,前日打听时,得知有位老盐吏早年在盐运司当差,因染了咳疾才早退,他当年管过裕泰的盐引发放,或许知道些内情。”
沈砚眼前一亮,连忙追问老盐吏的住处。林清漪却轻轻按住他的手:“别急,这位老大人性子倔,当年就是因为不愿同流合污才退的官,直接上门恐怕会被拒之门外。我已经托外祖家的人递了信,说我们只是想了解些旧事,没有别的意思,他答应明日在府中见我们。”
次日清晨,沈砚和林清漪带着两盒点心,来到了老盐吏的住处。院子不大,种着几株桂花树,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正坐在廊下晒太阳,手里还拿着一本旧书。见到他们,老人放下书,目光在沈砚身上停留片刻,缓缓开口:“沈大人是为裕泰盐行来的吧?”
沈砚没想到老人如此直接,愣了一下后如实点头:“晚辈听闻老大人当年管过盐引,想向您打听裕泰的实际产出与上报账目是否相符。”老人叹了口气,起身走进屋内,片刻后拿出一个木盒,从里面取出几页纸递给沈砚:“这是我当年偷偷抄下的记录,裕泰每年的实际产盐量,比上报的多三成不止。那些多出来的盐,都通过私运卖去了外地,赚的钱大多没进账,而是换成了珠宝字画,送到京城去了。”
沈砚接过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指尖微微颤抖。这些记录,正是证明裕泰输送利益的关键!他抬头看向老人,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老大人仗义相助,晚辈定不会让这些黑幕继续藏在暗处。”老人摆了摆手,眼神里满是期许:“当年我没能阻止他们,如今能帮上忙,也算是了了一桩心愿。只是你们要当心,裕泰背后的人势力不小,千万不可大意。”
离开老盐吏家时,阳光正好,透过桂花树的缝隙洒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沈砚握着那几页记录,心中的迷雾终于散去——虽然前路依旧困难重重,但至少,他们找到了撕开黑幕的第一道口子。